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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步都废了好大的力气，深深踩进大雪里。

……

整理着装后，叶云曦在历代师祖牌位前，点上三炷香，俯身叩拜。

“师父，弟子无能，没能完成您的嘱托，毕生在这星宿阁守护大楚。”

“请原谅弟子和亲的选择，待化解大楚安危，到了泉下，定当向您谢罪！”

在师父的牌位前，她深深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那刻，额尖都染了青紫。

这时，殿门忽然被人推开。

四目相对。

叶云曦看清了来接替自己的新国师，苏玥清——

她一袭白衣长衫，头戴面纱，气质清冷。

原来这就是萧夜白栽培了几十年，随时用来接替自己的人……

纵使万般不舍，叶云曦还是上前将星宿阁的宫钥交予她手中。

“以后望你好些爱惜里面的书籍，这株君子兰是师父最爱，每三日都要浇水……”

话未说完，就被苏玥清淡淡打断：“只要说出南夷使臣前来的目的，你就可以不用和亲。”

叶云曦怔了瞬，果断摇头：“若是我拒绝和亲，岂不是给了南夷举兵攻城的理由？”

届时城中百姓定会生灵涂炭，苦不堪言。

她如何能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家国百姓？3

苏玥清哑然，迟迟未语。

叶云曦似是嘱托，又像是祝福：“好好守护大楚，替我去看未来的繁盛。”

出星宿阁时。

雪夜无尘，月色如银。

叶云曦望着天空纷纷扬扬的雪花，不由伸手接过。

她还记得，京城下的第一场雪，是萧夜白陪她一起看的。

那时她还小，手和脸被冻的通红。

还被几个顽皮的世家子弟推进雪里，摔的鼻青脸肿。

是萧夜白小心翼翼的扶起她，冷声呵退那些世家子弟：“我竟不知，皇城内还有如此仗势欺人之辈。”

之后还听闻，戏弄她那些人的父辈，都被萧夜白斥责，罚俸贬官。

往日情谊，此刻竟如飞雪一般。

落入掌心，消逝无痕。

如今，应该是叶云曦在皇城内看的最后一场雪……

她遥遥望向萧夜白的大殿，再次由衷希望他和天下百姓，年年都能如此安宁和乐。

思及此，叶云曦回到繁星殿，点灯研墨，铺开宣纸提笔写信。

疾速写下计划后，她将信折好，令阿宁出宫交于顾远舟。

……

腊月二十九，南夷使团离去之日。

皇城张灯结彩，一派喜庆祥和。

叶云曦换上红色嫁衣，黛如远山，朱唇不点而红。

美则美矣，只是她眼中却无半分欣喜。

于她而言，嫁衣再美，却不是为深爱之人所穿。

又有何意义……

阿宁忍不住红了眼眶：“国师大人，你若不愿，阿宁可替您出嫁。”

叶云曦露出一丝惨淡的笑：“阿宁，别说傻话。”

这是她的使命，怎么会忍心让年少的阿宁来替她。

她做不到，也断不可这么做！

片时，门外传来高公公催促：“国师大人，该启程了。”

宫门外，红妆十里。

和南夷使团出发之前。

叶云曦回头望向生活了十载的皇城，以及爱了十年的那个少年郎。

自梅院一别后，这是他们第一次再见。

叶云曦强忍酸涩，上前行礼：“臣……预祝陛下与皇后殿下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只是可惜，无法看到陛下和皇后殿下大婚了……”

萧夜白眉宇冷凝着，宽大袖袍中的手紧握成拳。

可任凭胸腔内情绪如何翻涌，他仍旧不发一语。

倒是一旁的白飘雪笑得灿烂：“多谢国师大人，还请国师快快出发，别耽误了吉时。”

叶云曦抿唇，又深深望了一眼萧夜白，才转身走向马车。

自一别，无论她的生死劫渡过与否，恐怕都是最后一次见萧夜白了。

那浓烈的不舍快要幻化成浪潮淹没她，分离痛彻心扉。

短短几步路，叶云曦走的好慢好慢。

可即使这样，她仍旧走到了马车边。

上车前，叶云曦望向一旁的顾远舟：“多谢将军赴约。”

顾远舟翻身上马，语气冷淡：“守护大楚百姓亦是我职责所在。”

他语气虽冷，却让叶云曦黛眉轻舒，心中安定不少。

两人的互动尽数落入萧夜白眼里。

他下颌线紧绷着，亦是不悦至极。

白飘雪恍若未觉，轻声调笑：“不知为何，顾将军今日也穿了黑红相间的长袍，远远看去，竟像是过来迎亲的新郎……”

霎时，萧夜白眼里涌上滔天怒火——

他看着叶云曦的马车远去，眼神晦暗不明。

直到马车的背影消失不见，他才愤然摆手，摆驾回宫。第10章

雪如鹅毛，皇城内一片白茫。

另一边。

和亲的队伍一路向北，日夜奔袭。

队伍抵达青峰峡外时，一阵强风席卷而来。

叶云曦若有所感掀开帘子。

外面白雪簌簌，青峰峡两遍峭壁直逼天际。

那日，她算出南夷目的是出兵攻打大楚后，便写信请顾远舟打探。

不久后，顾远舟手下的斥候回信。

南夷的兵偷偷从楼兰小国绕过边关，意图直奔京城。

而青峰峡地形有利于设伏，是叶云曦和顾远舟选好拦截南夷的地方。

她和顾远舟对视一眼，接着唤来南夷使臣：“我累了，前方路不好走，休息一晚，明日再走。”

使臣提防的看她一眼，眼睛一转却又答应下来。

和亲的队伍在峡谷停下休息，四周平静到诡异。

叶云曦坐在火堆旁，借着风向掐指推算。

只是刚推了一指，就得到了大凶的卦象。

她苦笑一声，将阿宁推进马车：“现在你就进马车，无论如何都不要出来。”

话落，马蹄声和脚步声不断传来。

南夷的军队来了！

盘山蜿蜒不断，人数至少有十五万之多。

叶云曦心头猛跳，不安在此刻到达顶峰。

兵力悬殊，无疑以卵击石。

可要是让敌军逼近京城，百姓定会水深火热，民不聊生。

她不能退，唯有死战！

叶云曦抽出身上软剑，看向顾远舟满是决绝：“为了京城百姓，欢颜死战不退！”

顾远舟脸色凝重，扬起长枪：“顾家军亦死战不退！”

霎时，早就埋伏在暗处的顾家军队纷纷起身，吹响号角，擂响战鼓！

两军相接，峡谷两岸不断有滚石落下，厮杀声震天！

叶云曦也脱下红嫁衣，挽起长发，首当其冲，用血肉之躯生生开出一条血路。

这时，敌军冷箭‘嗖’的一声射来。

叶云曦避之不及，眼看就要被箭矢射中胸口。

忽然一个柔软的身躯进她怀里，为她挡了这一箭。

叶云曦垂眸，就看见阿宁苍白的脸。

她竭尽全力抬起手，轻轻拂去叶云曦脸上的血迹：“以后……阿宁就不能伺候您了，您……一定要照顾好自……”

“不——不要！”1

可阿宁的手却无力垂了下去。

那样好的阿宁在叶云曦怀里没了生息。

她的泪夺眶而出，剑直指南夷将领：“我定要杀了你，血祭阿宁！”

接着不管不顾，朝着南夷将领杀去！

不远处，顾远舟策马上前支援叶云曦：“一起，胜算更大。”

厮杀，缠斗……

大雪之下，周围已经伏尸上万，将士们都一一倒下。

叶云曦的双手被兵器交接震的失去知觉，手臂后背的刀伤都疼的钻心。

顾远舟也满身血痕，长枪上都有了豁口。

南夷将领手中重锤却仍旧虎虎生风：“小娘们倒是得劲，等我俘获了你，可要好好玩玩！”

“找死。”

顾远舟生平最恨别人拿女人开玩笑。

他不管不顾，迎着重锤上前，是要与南夷将领同归于尽的模样。

长枪没入南夷将领胸口那瞬，南夷将领手中的重锤也砸向了顾远舟。

“顾远舟！”

叶云曦惊呼一声，想都没想用身体挡了一锤！

嘭——

她整个人如断线的木偶，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胸前肋骨尽数断裂。

叶云曦在大雪中躺了整整一夜，才浑身发僵地强撑着起身。

此刻战场之上，竟无一人还站着……

或许南夷败了。

可大楚也绝说不上胜利。

十万精锐，尽折于此。

他们或许是家里的丈夫，儿子，兄弟，有亲人在家里等着他们回家过年。

如今，却只能马革裹尸还……

叶云曦双眼猩红，眼里却已经无泪可落。

她捡了根断裂的旗帜，忍着疼一步步回到战场中：“顾远舟……”

不知道翻了多久，才从冰冷刺骨的尸山中，翻出刀伤累累的顾远舟。

他奄奄一息，脉搏微弱。

叶云曦拿出随身携带的最后一颗回灵丹，这原本是她留给自己渡劫的退路……

罢了，顾远舟能保家卫国，远比她的命要重要的多。

叶云曦将丹药塞进顾远舟嘴里，咬牙把他拖出尸山，费劲全力背在背上，一步一步走出这炼狱般的战场。

每走一步，她都感觉胸腔内断裂的肋骨插得更深了些，疼的呼吸都在发痛。

却仍旧强撑着激起顾远舟的生志：“顾远舟，虽然我朝历来文武不和，可其实……我一直很崇拜你……能在边关策马驰骋，保家卫国。”

她咳嗽两声，血混着内脏吐在地上：“咳……不像我，一生都被困在皇城中……”

这时，背上的顾远舟忽然有了动静：“话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