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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包一起放在沙发上，然后问许嘉南：“要休息一会儿吗？”

许嘉南看看他，停顿少时，视线又垂下来，近于无声地发出一点“嗯”。

陆劲便牵着她，跟她进卧室。

许嘉南的卧室很整洁，摆在外面的东西不算多，一览无余，书桌上的两个相框最引人注目。一个是属于她和陆劲两人的，一个是新的，旅游时四人拍的合照。

许嘉南见察觉陆劲目光定住了，顺着一看，也浮起几丝羞赧，想说点什么，但半晌，什么也没说。

陆劲语调定定地评价：“还是少了。”

“以后多拍点，争取把这里摆满。”

他扶许嘉南到床边坐下，满脸正经，严肃得让许嘉南发笑。她知道陆劲是故意逗她。

所以她点头，笑笑道：“好。”

陆劲抚她后颈，问：“睡吗？我守着你。”

其实许嘉南困意不强，她只是感觉有种空无茫然，以至于提不起精神，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懒得理会。但陆劲的提议是对的，她需要睡一会儿，可能也只需要睡一会儿，躺下这个动作原本就足够治愈一些不知缘由的苦痛了。

许嘉南脱掉外套，上床裹住被子，陆劲帮她把窗帘拉上，又应要求留下一盏低亮度的台灯。

陆劲将椅子挪近床边，解开羽绒服拉链，坐下，替许嘉南按了按被角，却发现许嘉南没闭眼，一直看他，眼睛在唯一的光亮下显出几分耷拉和落寞。

陆劲道：“睡不着？那陪我说说话？”

许嘉南用棉被掩住半张脸，屏了屏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不那么哑，而后很轻地问：“说什么？”

“你摔到的……还痛吗？”

不久前那一幕重新冲进脑海，许嘉南眼睫颤了颤，仍说：“不痛了，我没事。”

陆劲深深看她，静默片刻，再开口时嗓音竟比许嘉南还要晦暗模糊几分：“刚才，我很怕。”

怕什么呢？

怕那一巴掌真的扇下来，怕有比推倒在地和一巴掌更恐怖的、难以控制的情况发生，怕许嘉南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受到伤害，怕他保护不了她，怕……因为脸盲耽误制止危险发生的最好时机。

他怕许嘉南真的出事，怕自己承受不起。

陆劲的隐忍、难过从手背用力攥起的青筋和混沌一片的目光中赤裸裸露出来，许嘉南无措地喊他：“知有……”

陆劲按住她想坐起来的动作，冲她扬扬嘴角，安慰地一笑，而后又自责道歉：“怪我，不该去那么慢。”

上楼时直达电梯有点挤，他就走了扶梯，餐厅工作人员找东西又磨蹭几分钟，下来时以为不会有事，所以没有太匆忙。直到下到二楼扶梯，听见有两个女生心有戚戚地谈论外面有人打架，还有个女生敢上去劝架，他眼皮一跳，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才快步往外跑。

如果他再快一点，从一开始就快一些，至少许嘉南不会被推得摔倒。

或者他不是脸盲，不会在跨出商场大门后在原地停顿那急迫关键的两三分钟，不会因为心急如焚而在一众米色羽绒服和长头发的身影中感到头晕目眩、视线昏乱，一时竟无法准确分辨出许嘉南所在，也就不会没能赶在那个男人挥下一掌前及时拦下。幸亏有唐末。

这是他生平第二次如此痛恨自己是一个病人。一个永远也好不了的病人。一个在某种程度上，一辈子都比不上别人的废物。

“对不起。”陆劲道。

许嘉南摇头，慌张地重复“不是、不是”，闷在心里许久的无名的委屈愁郁，那道被强行忽略的又沉又冰的锁忽然碎裂断开，情绪如洪水漫上胸口，剧烈的挤压和摧毁之感涌出眼眶。

“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多管闲事，我不该直接冲上去……我早知道不该管别人的事，我没想一定要管，我只是……只是……”

回忆起那一刻的不由自主，许嘉南无法解释，她没想过一定要伸张正义，为那女人讨个公道，也没有激动愤怒到要当场送男人去警局，她什么都没想，只记得浑身都不舒服，脑袋里有根线连着心脏要将她撕扯开，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缓解。

就像现在，她为什么要哭呢，陆劲没有责备她，她也并不打心底认为自己做了件错事，哭是没有道理的，可她忍不住，身体、喉咙、面颊，全部都像从她灵魂里剥离出去自成一体，喧闹鼓噪地叫嚷着争执着。

陆劲见许嘉南情绪起伏过大，不听他的ʝƨɢ话执意坐了起来，肩膀更随着哭音一颤一颤，当即坐到床边把人抱住，轻柔地顺背，一边抽纸帮忙擦眼泪，一边哄：“别哭，若若，别哭……不是你的错，你有什么错，你做的是对的。”

“可是……”

许嘉南也“可是”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没错，你只是劝架，别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陆劲将许嘉南从肩头扶起来，温和的神色转为严肃，每个字都格外重，“他们争吵不关你的事，不报警更与你无关，无论今后他们怎样，都算不上有你一份责任。”

“不是每个人都听劝，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更好的选择。我们遇见了，有能力，只能尽力帮助，做不到强硬地要求别人，也不必过于苛责自己。”

“你尽力了。”陆劲最后说。

许嘉南听见他说的每个字，每个音节，沉和有序穿过她耳膜，一点一点贴入心腔，像一阵冬夜炉火的暖光，照耀着，照耀着，抚静了所有血液到达之处。

“我……”许嘉南依然有些哽咽，低垂着眉，“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想起了曾经，想起了极其相似的那些曾经。

好像已经远去，却偶尔会像今天这样，充满恶意地蹦出来影响她如今的生活，仿佛根植在她体内每一寸，早已去除不掉、抹消不了，成为她融入骨血的一部分。

“我不是想让你担心……”许嘉南伏进陆劲怀里，额头抵在温热的胸膛上，紧紧攥住他柔软的衣服，口中泣音不止，“我控制不住，知有，我好怕，我当时好怕，我想起了小时候……”

结合之前的事，所谓“小时候”发生了什么，谁都能联想个八九不离十，陆劲没管这个，一下一下拍许嘉南的背，心如针扎，波澜起伏，低头贴住她耳廓，嘴唇像亲吻那样摩擦，“不怕，不怕了，已经过去了。我在这里，这里只有我们。”

什么曾经过去小时候，全都不见了，全都不会再伤害你。

若若，不要怕。

许嘉南喃喃地喊陆劲的名字，眼泪不讲理地往下落，染湿了陆劲衣襟。

她渐渐抱住陆劲，用力地，像找到一块坚实的浮木，汪洋世界唯一的救赎。

陆劲一语不发，等待着。

微黯的光将他们笼罩。

哭声渐小，陆劲见许嘉南没有再喘不上气地吸鼻子，于是在她耳后吻了一下，这次是真真切切的，然后嗅着鼻间干净的味道，指尖从纤弱背脊上铺散的发丝中穿过，一点一点不厌其烦地梳理着。

直到他感觉覆在后腰的手略松，许嘉南动了动脑袋，从他怀中离开一些。

陆劲看见她通红的眼眶，指腹忍不住挨上去，摩挲未干的泪痕。

“喝水吗？”他问。

许嘉南幅度很小地左右摇头，还带着鼻音，听起来又闷，又涩：“不要。”

“那睡吗？”

许嘉南还是摇头：“也不要。”

顿一顿，她又说：“陆劲，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嗯。你说。”

“是关于我妈妈，和……她以前的丈夫。”

短短六七年，却像隔了半生那么长，那张脸在她的脑海里狰狞到扭曲，没有五官、没有特点，所以她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音节来拼凑出“爸爸”或“父亲”两个词，只能退而求其次，用一个疏远到冷漠的代指。

大约这也是一种暗示，所有陷入愤怒、用暴力对待家人的男人都是那么一副空白的样子，统一的坏，不值得拥有一份清晰的样貌让回忆的人感到恶心。

许嘉南更靠近陆劲，倚进去，又贪婪地深深吸气，像汲取说话和回忆的力量。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她问，“就像……今天遇到的那样。”

非常俗套的故事，家暴，当事人是她母亲夏芳，和一个姓郑的男人。夏芳是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