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出一本好看的小说陈渊陆医生,唯有祝愿全文免费阅读
那时年纪小,很多东西不明白,但是亲眼看见一个和善的大人忽然变得面目狰狞是真实的,亲身感受到的恐惧与疼痛也是真实的。
事后我很害怕,把这事告诉父亲,希望他能帮我讨回公道。但父亲瞻前顾后,最后只叫我别再去同学家。
父亲尚且不敢对抗,我就更不敢了。我又难以排解痛苦,就只好报复周鸿兴的儿子。
普通的报复让人不痛不痒。我仅仅只是把他儿子关在储物间里,他就又性侵了我一次,警告我不准再动他儿子。
一直以来,周鸿兴都是个温厚和善的好人,他对谁都好,对谁都是一副笑面孔。
他第一次见我就笑着说:「这孩子长得真讨人喜欢。」给我买了很多好吃的。
却偏偏到最后,把最可怕的嘴脸都给了我。
没人会相信一个孩子对一个好人的指控,我父亲都不相信。
后来,我没再跟人提这件事,但我逐渐变得敏感阴郁,睚眦必报。ƔƵ
往往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我便立刻展开猛烈报复。每一次报复都像是弥补第一次无法报复的遗憾。
可是都如同隔靴搔痒,始终难解心头之恨。
我逐渐意识到,周鸿兴才是我的心结所在。没有人能救我,除了我自己。
我必须杀了他。
从十年前开始,我就计划着要杀周鸿兴。曾经我年纪小,面对他的侵犯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现在我长大了,他老了,我弄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苍蝇。
你说我让周鸿兴幸福的一家蒙上阴影,你怎么不说他毁了我一辈子呢?
杀了他,我才能得到解脱。
这就是我杀周鸿兴的真正原因。
8
陈渊的叙述过于冷静,开口闭口说恨,语气却很平淡。
「等一下,」我出声打断他,「你之前说的是你和周鸿兴在路上撞到,产生口角,你怀恨在心,尾随他并将他杀害。结果你现在说你们不是偶然碰上,你早就计划要杀了他?」
「我杀人抛尸时有人目击,但是我和周鸿兴产生口角,这里有目击证人吗?没有。」陈渊笑道,「所以产生口角什么的,我说说就行了,周鸿兴又没机会说。」
「所以你杀周鸿兴的真正动机,其实是为童年被性侵的事报仇。」我了然道,「这样的话,你打死马鸣似乎也合理了。同样不是因为产生口角,而是因为马鸣猥亵幼童,唤起你童年痛苦的回忆,所以你打死了他。」
陈渊说:「是的。」
我进而想到,陈渊入狱以来只联系过一个同性友人,让我们疑心他有同性恋倾向,这也变得合理了。
因为确实有不少后天同性恋者,幼年时期有过被同性猥亵的经历,从而强行扭转了性取向。
可是,跳出这段故事,仔细想一想——
放在这样的情景下,有西山刑场,有同性友人,有同质的杀人动机,有两名受害者,有一个死刑犯。一切都串联起来,显得过于合理了。
合理得就像一部基于现实情形编造的、合乎所有逻辑的小说,而他是其中殉道的主角。
「你讲的故事确实让人痛心。但是,不要再编故事了。」我有点失去耐心,「我问你,你和周鸿兴产生口角确实没有证人,那你童年被周鸿兴性侵有证据吗?周鸿兴的儿子对你恨之入骨,你说他是你的小学同学,但实际上他完全不认识你。当然你也可以解释说,长大后长相变化大,但名字总该有印象吧?」
陈渊不以为然,「我小学同学的名字基本都不记得了……」
我打断他,「我理解你们的心理。有些犯人也和你一样,闲得没事不好好改造,光想着编故事,捏造事实抹黑受害者,给自己的人生添油加醋,把自己犯的罪合理化,好像全世界都背叛了你。
「所以为什么要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就是不让你们像这样信口胡编。既然这么无辜、这么委屈,为什么之前不采取正当措施,何至于现在才『申冤』?」
陈渊没吭声,想了想,还是一口咬定:「我说的就是事实,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假设你说的是事实,那为什么之前把两次杀人的动机解释成『产生口角』,为什么现在才把所谓的事实说出来?」我质问道,「不在法庭上说,而在刑场上说,这是为什么?」
「这一点,我暂时回答不了。」陈渊说,「故事还没讲完。」
「那你讲吧。」
但我忽然感觉,我好像遗漏了什么重要细节。
9
陈渊的叙述(4)——
杀死周鸿兴、马鸣,这是后话了,还是让时间退回到十年前。
我小时候,因为被周鸿兴性侵而激发出了反社会人格。父母为了我的事焦头烂额,父亲最终放弃了,母亲还在坚持。
母亲带着我搬到西山刑场附近,让我每天旁观死刑,又让我去杨医生那里治疗,但是都没能达成矫正我的目的。
反而是我看多了杨医生的心理学书籍后,发现了得救之道。
以前我做那些坏事,看起来畅快,内心其实很迷茫;后来我明白了,只有杀了周鸿兴,才能真正得到解脱。
我不再迷茫,也没和旁人说,仍然不动声色地学习、生活。
我的学业成绩名列前茅,老师说我是能考上重点高中的料,对我抱有很大期望;同学、邻居都觉得我是聪明乖巧的好孩子,从未发现什么异常。
我看了心理学的书,也常有独到见解。杨医生如觅知音,热心为我答疑解惑,还带着我外出开心理学讲座,大有将其衣钵传给我的架势。
平常的生活如静水湖泊,压下所有暗流。
16 岁时,我考上了重点高中,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天是我的生日。
那一晚母亲很高兴,她买了蛋糕,做了一大桌菜,喝了很多酒。
而那天在饭桌上,我明确地告诉母亲,我不想再上高中了,我有自己的事要做,必须要离开了。
可是母亲喝得醉醺醺,好像没听见。
当晚,我离家出走。
没走出三天,母亲报警找到了我,又把我抓回来。
她哭哭啼啼地控诉我——
你怎么能这样对妈妈,你怎么就不能为妈妈想想……
妈妈生你养你,真的不容易啊……
她只是个正常的母亲,提的都是普通的诉求。
但我不是正常的孩子。我和母亲之间是结构性的不匹配。
母亲自以为爱我,却只会成为我的拖累;她死死抓着我不肯放手,我几乎快要窒息。
我真的无法承受那些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头脑里的弦越绷越紧,随时会断裂。
就在这样的状态下,我还是上了高中。
我不确定那一夜母亲是否听见我说的话,总之我继续读书,母亲继续工作,一切如常。
每天上学前,我都要看一看西山刑场。那些死刑犯被枪毙的场景,就像重复播放的广告一样无趣。
某一天,母亲推开窗,低着头浇那盆兰花。
我忽然说:「妈妈,抬头看啊,有个人要被枪毙了,脑袋要开花了。」
以往我们心照不宣。这次我一语点破,母亲羞愤异常、不知所措,但她始终不敢抬头看。
枪声响起,我恶作剧一般顺势往床上重重一倒。
母亲摔门而去。
那段时间,我和母亲的关系很紧张,在家互相不搭理,在外还是母慈子孝。
母亲苦苦维持表面的平静,我就陪她演戏。
这样的日子真是太痛苦了,母亲的存在让我极度压抑。
有一次,杨医生去镇上的孤儿院开讲座,我也去了。
在孤儿院,我认识了一个叫阿源的孩子。
同样是 16 岁的年纪,孤儿院鼓励阿源外出找工作,早日自食其力;而我却被母亲束缚着,无法离开。
阿源对心理学感兴趣,我们志趣相投,经常一起探讨,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高一那段时间,一放学我就往孤儿院跑,成天和阿源待在一起。
我宁愿待在孤儿院,也不愿意回家。
孤儿院有个老师开玩笑,说我都把孤儿院当家了。
10
孤儿院。
因为对陈渊了解不多,我一直都是被动地接收信息,但刚才就觉得哪里不对。
听到这里,我终于意识到问题在哪里了。
——在陈渊本人的履历上。
同事跟我说过,陈渊是孤儿。
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