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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稀松松摆成一个山尖，掏出火折子，正欲点燃，忽然看见聂枝枝脸上肌肉微微抽搐，回过味来，一脚踹散松枝，坐回松根上双手抱膝，气鼓鼓。

　　火生起来，不是明摆着引人来找她们吗？阿蛮心想，难怪阿毅平时总骂她笨，她确实不聪明。

　　寒气侵骨，聂枝枝的身体缩瑟起来，上下牙齿咯咯打颤。阿蛮也不好受，尽管把身体团成一团，仍阻止不了热气的流散。十根指尖红通通的，像房檐上垂下来的冰凌子。

　　阿蛮又一次痛恨自己脑子不灵光，做事欠考量。照这么下去，聂枝枝没被拥挤的人潮踩死，也要被冻死了。

　　阿蛮脑中飞快思索着补救的办法。

　　聂枝枝突然难受的哼了一声。

　　阿蛮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

　　“好冷，四肢没有知觉了。”聂枝枝的脸色月光下白得吓人。

　　阿蛮怕她出事，忙走过去查看。在她俯身的一瞬间，聂枝枝双臂骤然施力，在阿蛮肩膀上用力一推。阿蛮毫无防备，仰天跌了一跤。

　　原来聂枝枝早用偷偷藏起来的石头割断了绳子。

　　趁着阿蛮跌跤，聂枝枝一瘸一拐地跑下山。她的四肢僵的厉害，别说瘸的那条，就是好的那条柱在地上也是麻木的没有知觉。她顾不了许多，本能地移动着。庆幸血是热的，没多一会儿流通全身，筋络渐渐活。聂枝枝奔跑中回头看，见阿蛮没有追上来，渐渐放缓了速度。

　　阿蛮此时正躺在一处洞穴里。阿蛮之前并没有留意，在她的斜后方有一口藤蔓掩映的洞穴。聂枝枝那一推使足了力道，使她沿着斜坡向下滚了几滚，落入下方洞穴中。洞穴直上直下，离地面八九尺深。阿蛮落进里面，直接摔晕。

　　等她醒来已是后半夜，她能瞄到一些月亮的影子，月光轻如花纱，浮映于上方石壁之上。阿蛮试图起身，身子卡于石隙之间，动弹不得，悄作挣扎，痛意立时袭遍周身，叫她深吸一口气，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四下静悄悄的，寒意顺脚趾尖蔓延上来。掉进这种地方，无人发觉很快会死掉吧？阿蛮又一次在心里感叹自己的愚蠢，怎么会把事情弄得这么糟糕？

　　也不算太糟，她又想，至少聂枝枝活了下来。假如她的一条命能换回聂枝枝的命，她觉得值得，甚至赚了。

　　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经历三个来回，阿蛮还没有死。她有点痛恨自己这副耐折腾的身体了。聂枝枝轻而易举地就能死掉，而她，饱经折腾，竟然还在苟延残喘。

　　有什么意义呢，多活一刻多一份折磨。

　　夜，如期而至。

　　度过了这一宿，一切都会结束。她会死去，光阴照常推进，聂枝枝会迎来她期待已久的三月三。

　　红男绿女，执手相看笑颜……

　　阿蛮嘴角露出微笑，她几乎看到那画面了，然而，缠枝的香气自她颊边幽幽浮起。

第五味香：缠枝（六）

　　13.

　　阿蛮倚在窗边发呆。

　　阿毅进来唤她吃饭，她木偶似的走出去，木偶似的坐下，木偶似的挟菜用饭，直到被鱼刺刺了一下，她才“嘶”地一声，活过来。

　　“他娘的，那个鬼香铺，不是纯心搞我！”

　　一家子齐齐愣住。

　　阿毅最先反应过来：“姐，你发什么疯？”

　　胡大娘紧随其后，“女儿家家，嘴里不干不净，你娘还没死呢！”

　　胡老爹压轴：“得给她找个婆家，无论好坏，总得嫁出去，留在家里不是个事儿。”

　　阿蛮懒得理会他们，三两下扒完碗里的饭，筷子一撂，出门去了。她气冲冲来到州桥下，气冲冲走进香铺。

　　辛夷坐在柜身后核对账目，看到她进来，含笑招呼：“小娘子买香？”

　　“我不买香，我问你你们给我的是什么破香，是不是故意害我？”

　　辛夷稀里糊涂，眼前的小娘子来铺里买过香，她怎地不记得了？

　　“小娘子来敝铺买过什么香，出了什么问题？还请详细告之。”辛夷和颜悦色。

　　谁知阿蛮居然说：“我不是买的，我是抢的，虽说也付了一些钱……但不能因为我付的钱少你们就欺骗我坑害我呀，你们那位白老板呢，叫他出来，我非要跟他掰扯掰扯。”

　　辛夷愈发如坠五里雾中，不过她到底比阿蛮有条理些，继续问：“小娘子说的香叫什么名字？”

　　“缠枝。”

　　听闻“缠枝”二字，内堂的云寐慵懒开腔：“辛夷，请小娘子进来叙话。”

　　辛夷立即道：“小娘子这边来，我家老板娘有请。”

　　阿蛮心想去就去，我才不怕你。及至入了内堂，只见一位清丽妇人歪靠在榻上，浓睡方醒的模样，打过一个哈欠后把手撑在太阳穴的位置，散散漫漫招呼她：“坐。”

　　阿蛮坐下来。

　　“小娘子如何得到缠枝，还请细细道来。”

　　阿蛮发现自己没有法子拒绝她，她身上飘逸着好闻的香味，那香味蛊惑着她，迫使她端坐不动，冷静叙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云寐一字不漏听完：“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所以为什么枝枝明明没有死，时间还是会回到三天前？难道我要一直陷在里面，围着这三天打转？”在她跌下洞穴后，聂枝枝带人回来找过，她隐约有听到声音，他们没找到她，只牵走了驴。因此她很肯定聂枝枝当晚没有死，质问起云寐来毫不含糊。

　　云寐不曾计较她的失礼，淡然道：“看来小娘子有得苦恼了。”

　　“什么意思？”

　　“缠枝香一旦被点燃，小娘子可能做出的所有举动，以及由此带来的影响全部在香的预测里。由此产生千万种结果，小娘子必须找到最圆满的那个结果。唯其如此，时间方可继续前行，否则你将永远陷在里面，不生不死，不寂不灭。”

　　阿蛮听不懂云寐在说什么，“永远陷在里面”六个字倒是听得清楚明白，恐慌感轰然漫上心头。

　　“我言尽于此，领不领悟在于小娘子。辛夷，送客。”

　　老板娘下了逐客令，她所有的话被堵在喉咙眼里，出不来。她想大骂云寐，质问她“你们这不是害人吗？”可是也不知是不是云寐身上香气的作用，她整个人浑身无力，思绪混乱，有一肚子话想说，那些话全部散了乱了，组不成字句。混混沌沌的被辛夷送到了香铺外面。

　　14.

　　松柏上积了一层薄雪，太阳一出来，全化了。由着松针尖尖上往下滴。

　　“啪——”

　　其ʟʋʐɦօʊ中一滴落在阿蛮后脖颈里，她缩了缩脖，看了一眼松针上凝着的透明水滴，趁下一颗滴下来前，匆匆跑开。

　　听那老板娘的话，即使她成功救下聂枝枝，时间也不会继续向前推进，非得得到那个最圆满的结果。

　　然而鬼知道，什么才是最圆满的结果。在她看来，聂枝枝成功活下来就是圆满的结果。

　　阿蛮心事重重，过了州桥往北，打算走御廊回家。

　　御廊下各色买卖应有尽有，担担儿卖花的小贩正在兜售梅花，朱砂梅、宫粉梅、绿萼梅、玉碟梅应有尽有。

　　小贩单拎出一枝宫粉梅举到阿蛮面前：“小娘子买枝梅花吧，一早新鲜折下来的梅花，你看这瓣子鲜活水润，一点儿没打蔫。”

　　阿蛮被小贩一打岔，方知自己走过了，到了太平坊一带，眼看前面就是宣德楼，阿蛮看着宫粉梅，长长叹了一口气。

　　小贩见不是买卖，兀自退开。

　　阿蛮接着走。

　　前方街道司的人正在清理廊柱上的血迹。

　　没什么生意，小贩们聚在一处一边儿看闹热一边闲磕牙。

　　“一头碰那柱子上，脑袋都给撞歪了，脑浆迸出来，溅的到处是。这得多大的决心啊。”

　　“好好的孩子，给失手打死了……她自己不碰死，她那暴脾气的屠夫丈夫也饶不了她。横竖都是死，还不如自我了断痛快。”

　　闲言碎语好似料峭的北风，从阿蛮的左耳朵吹进来，右耳朵吹出去。她缓慢走着，直到走到宣德楼前，从宣德楼到东角楼这一带长街，正是当时事故发生的地点，而今清扫得干干净净，仿佛那一切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