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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一会儿小梦凉就睡着了。

他把她交给灵衣之后，轻手轻脚的退出去，然后走进了灵堂。

摇曳的烛光中，冉颜的牌位干净无尘。

但他还是拿起布上前轻轻擦拭——这是他三年来每一天都要做的事。

擦拭了一遍，霍权跪在蒲团上，望着她的牌位轻声开口：“尔笙，梦凉长大了，她开始想要母亲的陪伴，这是我和灵衣都给不了她的。”

“如果你还在……如果你还在就好了。”

话音未落，霍权突然弯下腰剧烈的咳起来。

他用刚才那块布捂住嘴，再起身时，布上一抹鲜艳的血红。

三年前的那场大病没有要了他的命，他看上去像是完全好了，但他自己清楚，他的身体越来越虚，恐怕是没有几年活头了。

他攥紧手，眼角有泪滑下：“其实死了也好，这样我就能去找你，向你赔罪。但……你将梦凉托付给我，她现在还那样小，我总想着能再多陪她几年。”

“尔笙……请你等等我，等我把我们的女儿抚养长大，我就去找你，好不好？”

第15章

赵梦凉七岁的那年，霍权的身子彻底垮了下来。

他整日卧榻，偶尔才有力气起身在院子里走走。

沈家甚至请来了太医，但他的精神还是一日不如一日。

沈母哭红了眼睛，霍权强扯出一点笑拉住她的手：“母亲，不要再让太医们费心费力了，我的身子我清楚，不要再做无用功了。”

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憎恶。

他不属于这里，对自己的身份，对所谓的父母，自然也没有感情。

他那时一心思只想赶紧离开。

但从霍权决定留下来之后，他开始接受自己，开始能看到沈父沈母对他的重视，他感受到自己对冉颜的爱，更能感受到他对赵梦凉的疼爱。

人心都是肉长的。

在他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时，他就想尽办法想要弥补沈父沈母还有梦凉。

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又怎么会因为几句话就得到平复？

“豫白啊……”沈母声音颤抖，“怎么就会这样呢？你从小到大都没有生过什么病，就连太医都说找不到你虚弱的原因。”

霍权压制住涌上喉间的血腥味：“这是我的报应，因为我，尔笙离世，也让梦凉没了母亲。”

“母亲，不要再为我伤心了。”

沈母不忍，捂着嘴转身离开卧房。

她刚离开不久，房门再次被轻轻推开，露出赵梦凉担忧的小脸。

“爹爹……”

从霍权缠病卧榻以来，他已有好几日没见过赵梦凉。

一方面是怕自己的病气传染给女儿，另一方面……梦凉长得越来越像冉颜了。

他每每看到母女俩那相似的眉眼，都有些不敢去看。

他心里到底是对冉颜有愧的。

霍权强撑着起身，半靠在床榻上，冲梦凉招了招手：“梦凉，来。”

赵梦凉这才推开门跑进去，然后扑进他的怀里：“爹爹，你是不是也不要梦凉了？”

一句话就让霍权再也忍不住。

他眼眶通红，极力压抑着泪意：“不是，爹爹怎么会不要梦凉？”

“可是那些太医都说……”梦凉咬着嘴唇，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后面的话说不出口。

她虽然才七岁，但早已开始学习，不是听不懂那些人欲言又止的话，也不是看不到祖母以泪洗面的日子。

霍权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梦凉，你知道吗？其实你和你母亲长得越来越像了。”

他希望她和冉颜长得像，却又不希望。

他看着她，总会想起七年前与冉颜相处的种种。

也会想起那个孤凉的夜里，冉颜凄惨的死去。

“这一生，我亏欠你母亲太多。”霍权失神地抚着梦凉的头，“我对不起她，或许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若没有你，我大概会早早死去去向她赔罪。”

“梦凉，你长大了，以后就算没有爹爹，灵衣和祖父祖母也会护你平安一生。”

“只是有一句话，我一定要告诉你——这辈子，千万千万不要全心全意爱上一个男子。”

不要像你的母亲那样，遇见个像我这般的男子，最后落得个那样的结局。

霍权让灵衣将赵梦凉带走了。

夜，他起身找出与冉颜初次相见的那套衣衫换上，然后扶着廊墙，一步步走进了灵堂。

他倒在灵台下，颤抖着手用尽最后一丝拿下冉颜的牌位抱在怀里。

“尔笙……对不起。”

如果还有来世，如果我还能再次遇见你……

霍权的手重重落下。

最后一眼，他仿佛看见那年花灯节璀璨的烟花下，冉颜转头望来，朝他露出个好看的笑。

“豫白。”

第16章

“少爷？您怎么了？少爷！”

霍权猛然睁开眼睛，无数副画面像电影光影一样从他的身体两侧往后倒。

最后停在京城白雪皑皑的热闹长街的场景。

耳边的声音也在一瞬间变得嘈杂。

“夫人小姐，来看看最新的胭脂吧。”

“卖糖葫芦咯——”

“公子，咱家的烟花是最好看最便宜的了。”

霍权眼前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喧闹的长街上到处挂满了喜庆的红灯笼，人来人往，雪纷纷扬扬的落下。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死了吗？

霍权满眼茫然，这时耳边再次传来刚才那道声音：“少爷，您没事吧？”

他看过去，是一直跟着他的贴身侍卫萧蔺。

“萧蔺？ʟʐ”

萧蔺点头：“是我，少爷。”

霍权更茫然，萧蔺早在很多年前就不跟着他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衫还是那套衣衫，但明显更新，更整洁。

而他也感觉不到身体里那种疲惫的无力感了。

一个荒唐的想法在霍权脑海里出现。

他一把抓住萧蔺的手腕：“如今是哪年？今日又是哪日？”

萧蔺虽不解，还是回答：“建元二年，花灯节。”

建元二年，花灯节！

是他和冉颜初见的那一天！

他是穿越到了过去，还是重生？

不……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他回到了这一天，那就说明——这个时间的冉颜还没死！

想到这儿，霍权陡然松开萧蔺，径直的挤进了人群当中。

他记得的，他那日就是循着这条长街一直走，在烟花绽放的那刻，他遇见了冉颜。

此时此刻她一定也在长街上。

“少爷！”萧蔺回过神，跟着追上去。

却发现他家主子像失了神一样，一改往日的冷静自持，蛮横地在人群里一直往前冲。

霍权从一个又一个缝隙里挤出去，目光在一张张如花似的女子脸上略过。

冉颜……她在哪儿？

到了长街的尽头，霍权气喘吁吁的停下，失落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怎么会？他怎么会找不到她？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熟悉的一道声音。

“小姐，你还好吗？”

是灵衣！

霍权猛然转身望去，只见一家首饰铺子前，冉颜一身芙蓉祥云百花褶裙，身披梅色雪狐棉衣，站立于茫茫雪花之中，仿佛与梅花融为了一体。

如初见那次一样，她肩若纤细腰若不足一握，肌若凝脂，眸含幽幽碧水无波，红唇秀靥。

再不似他梦魇里那般苍白无色。

霍权感觉心脏被紧紧攥住，四肢百骸好似被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不能上前。

这时，萧蔺终于从热闹的人群中挤出来。

他追到霍权的身边：“少爷，您找什么呢？”

冉颜和灵衣听到声音同时循声望来。

四目相对时，霍权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拍。

“尔笙……”

他极小声的呢喃了一句，脚步不受控制的往前迈出一步。

却见下一秒，冉颜神色自若的收回视线。

霍权听见冉颜平静的声音：“灵衣，这花灯节好没意思，我们回去吧。”

与此同时，“砰——”一声。

漆黑的夜空中突然绽放开一朵璀璨的烟花。

第17章

霍权僵在了原地。

这不一样……明明不是这样的。

上一次，分明是冉颜主动上前找他搭话，为何这一次不一样了？

电光火石间，霍权想起什么，在脑海里喊了一声系统。

没有回应。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重生再活一次，但很明显这次他没有系统了，更没有什么所谓的任务。

他只是霍权。

那就是了，他没有系统，想来冉颜也没有听过他和系统的对话，所以也就不存在她会主动上前，对他说她是赵家的嫡女的这回事了。

这一次，他们只是各自的自己，不再掺杂一点多余的心思。

霍权不知道这到底算好事还是不好，他只知道——

他再次见到了冉颜，他终于有机会弥补上一世他给她带来的伤害。

想到这，霍权下意识脱口而出：“等等！”

冉颜没有停下脚步，只有灵衣往后看了一眼。

霍权追上去，拦住了冉颜的去路。

灵衣立刻戒备的把自家小姐往身后揽过：“这位公子，请问你有什么事？”

连灵衣都不记得他，想必冉颜也一定不记得。

霍权压了压起伏的心绪，轻轻一颔首：“我是霍权，不知……能否与姑娘结识？”

冉颜别开头，没看他一眼：“灵衣，我们走。”

灵衣点点头，一边防备着霍权会不会还有什么动作，一边护着冉颜侧身离开。

接连受挫，霍权站在原地，心脏像被针扎似的传来细细密密的疼。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如今的冉颜对他没有记忆，这是一件好事，至少她不会记得他曾经对她做的那些混账事。

虽然她不再像上一世那样对自己主动，但这没关系。

他可以主动。

于是他克制住再次追上去的冲动，隐忍着想把她抱紧怀里诉说歉意和愧疚的冲动，站在原地没有动。

直到冉颜的身影走进喧闹的人群中，再看不见。

萧蔺这才敢上前：“少爷，您……认识那位姑娘？”

霍权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他认识的那个冉颜死在了漆黑孤冷的冬夜里。

可今时今日的她也是冉颜。

霍权无声的深吸了一口气：“我对她一见钟情了。”

“噢……”萧蔺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