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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菀似有体会，轻问：“婆家？”

　　“嗯。”

　　秋儿坐在椅子上，两腿紧紧绞在一起，缩在椅子下。两只手绞弄着布包，本就短小的袖子偶尔搓弄着卷起，露出半截小臂，露出小臂上骇人的淤青。秋儿赶忙拽着袖子，东拉右扯地将淤青盖住。

　　岑菀将一切看在眼里，难免眼底又有些酸涩。

　　岑菀抿了口茶，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继续问道：“秋儿，你想问什么？”

　　秋儿又抬眸快速瞟了一眼岑菀，双肩耸动一下，好似是需要蓄力一般。“我，我想问问。听说，现在女子能自己做生意了，我想问问您。我没有本金，所以……”

　　“可以。”岑菀回答得很快。答完后又没有继续说别的，静静等着秋儿自己说。

　　秋儿愣了一下，又耸起肩膀，轻轻地放下，小声道：“我没有，没有本金。”

　　“我可以承担你所有的风险和所需要的本金。”

　　秋儿紧紧捏着布包，“我，我不是城里人，也可以吗？”

　　岑菀点点头，“女人都可以。”秋儿的面色缓和了一些，没有刚才那样紧张了。岑菀又继续问道：“秋儿，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女子可以经商的消息，又是怎样找到这儿的吗？”

　　岑菀自认自己的宣传造势能力不弱，这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挫败，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策略错在了哪里。

　　秋儿微微抬起头，怯生生地答道：“前几天，我男人喝醉酒说的。他说，说城里的女人要造反了，天下要乱了。女人都能出来做买卖了。”

　　秋儿没有把话说全，当着岑菀的面，那些污言秽语她讲不出口。她丈夫只是将这当做一个可以用来唾骂的谈资，咒骂着。现在让女人出去做生意，那以后不得想上桌吃饭呢。秋儿还是在一堆的咒骂当众听到了关键是词句，女人、做生意、赚钱、安老板。

　　凭着这些，秋儿趁着夜黑从家里逃出来。一路从左家庄走到泾汾城。

　　要找岑菀不难，谁都能知道，泾汾城最豪华的酒楼是安老板的产业，在那里一准可以找到她。秋儿去了，她躲在街口的桥墩旁。看着四海酒楼进进出出的人，那么多，那么多。怎么也没有勇气走进去。跟路边的大婶打听之后，才寻摸着找到了芙蓉阁。

　　芙蓉阁也好漂亮，高大的金灿灿的牌匾，大厅里挂满了花花绿绿的衣裳。秋儿看着自己走了一夜沾满泥的鞋子和裤脚，只敢蹲在门口小心翼翼地将鞋子上的泥巴扣掉。又将裤脚的泥搓了搓。

　　见岑菀没有再说话，秋儿有些局促地拽了拽袖子。屁股往前挪了一下，几乎要从椅子上掉下来。“安，安老板。求求你。我，我，什么都可以干的。我很能吃苦的。”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秋儿用布包去擦，擦不完。又将脸蒙在布包里，低声地呜咽起来。

　　岑菀清了清嗓子，又抿了口茶水，喉咙还是憋胀得厉害。岑菀走过去，伸手在空中，犹豫一下还是没有碰到秋儿。这样的人，她见过太多太多了。她们渴望被拯救，又过于贪恋别人的庇护。她们从不害怕吃苦，却在心底里还是依赖他人的精神鼓励。

　　而现在，她们最需要的，是找到自己的精神所在，要自己独立。

　　岑菀递了一杯茶过去，沉静问道：“你做什么最擅长？”

　　“擅长？”秋儿重新放好布包，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什么是擅长？”

　　岑菀皱了皱眉，又很快舒展开来，眉眼带了几分喜悦，“就是说你做什么事情做得最厉害。比如有人的手巧，有人力气大，有人做饭好吃之类的。你要做生意，总要有个一技之长。”

　　“我，我能下地干活，家里的地都是我种的。我还会做饭，我做饭挺好吃的。切菜也很厉害。我，我力气也大。我爹以前是打铁匠，专门给人做菜刀的。我，我时常会帮忙。缝补衣服也可以。还可以，还可以……”

　　村里的普通人家，一辈子要做的，就只有这些活计。岑菀知道，秋儿不可能再有什么一技之长了。

　　原来，对于普通人家，要拯救自己，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第193章造势

　　她们的生活本就处在一个恶性循环的漩涡之中，努力挣扎着才能不被吞没掉。

　　“好。这样吧。秋儿，你跟我来。我先带你去绣房看看，要是你有做女红的天赋，就可以留在绣房学习手艺。工钱照开。学成之后，你是想要留在这里做活，还是要去自立门户。我都会提供你所有的资金支持。”

　　岑菀安排晓月亲自带秋儿去绣房试手后，便匆匆拉住了玉娘，激动道：“玉娘，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玉娘看着岑菀这么久来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也跟着笑着，问道：“你知道什么了，这么开心。”

　　“我知道，我知道为什么没有女人出来经商了。我知道了。”岑菀重新拿出册子，指着上面一行行的字迹，仔细解释：“许多许多的女子，根本就不识字。我们张贴的告示也好，印的话本也罢。她们根本就不可能看到，当然不可能过来。而那些识字的女子，能看到告示的，知晓圣旨的。又都是体面人家的姑娘，家里管得严，轻易不可能叫她们出来抛头露面。”

　　玉娘眼底也闪过亮光。是呀，她也是世家的小姐，家里的条条框框有多少她最是清楚。世家的人更注重面子，家中女眷就是他们扦插在花瓶里的花朵，做装饰用的。怎么可能让她们出来。

　　世家出来的女子虽是识字习文，却实在没有勇气去做事。当初若不是岑菀一点点地鼓励她，玉娘自己也断然不可能走到今天的这一步。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岑菀总有她的办法，她总可以在绝境之中开出花来。

　　“造势。”

　　岑菀目光炯炯，嘴角挂着自信的笑，如同一只好战的狮子。

　　造势，是身为弱者最大的武器，也是唯一的武器。人，多是愚昧的，无知的。在接触到新的生活之前，都不会贸然地去改变自己现有的生活。

　　所以一定要将结果呈现在她们面前，将美好呈现出来，才会激起向往，才会让人们心动，去行动，去反抗。

　　秋儿不是做女红的料，平时的缝缝补补根本无法被当做是手工活。但她是个抡大锅的好手，岑菀把秋儿带到四海酒楼的厨房试了试手。秋儿瘦瘦小小的胳膊撸起来，竟都是小肌肉。那么大一口铁锅，单手就能颠起来。秋儿会做的饭菜不多，好在对味道很是敏感，杨韬看过后，说不出几日就能教会。

　　秋儿也勤奋，白天在酒楼后厨帮忙，晚上就自己偷偷地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