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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放任自己陷入复杂而混乱的思绪中，他不是那么想回家，但是暂时也没有想到更好的地方可去。

车窗外的晚霞鲜明，抹在天边把云团烧得通红，太阳像熟了一半的鸡蛋脏兮兮的挂在高架后面，莫小梨带上蓝牙耳机拨出号码，长长的忙音过后，手机里响起温情又冰冷的机械式提示音，告诉他对方暂时无法接听。

他试着给顾霄留言，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得到回复。

莫小梨想这是不是希望渺茫的意思，虽然他并不想就这样放弃，可是又没有更好的事情可做，横兀在其中的还有自尊，若姿态太低，人难免怀疑自己，感情关系是双方的——人们大多希望如此，面对空白的墙壁，又有几人能鼓起勇气反复吟唱爱意和希望？

爱这件事让人心慌，特别是当对方反复拒绝，许久都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应时，你独自一人，总归会有很多个瞬间，审问自己：难道真的非她不可吗？

在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五年的空白和隔阂，已经有了林乐然，有了曾经岑明芸的芥蒂之后，难道还是非她不可吗？

他曾经抱有一种执着，把爱情当做人生那样去做线性的努力，但最终失败后，他发现爱情变成了一种抽象的、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爱是什么呢，爱一个人，又在爱她什么呢？

灵魂吗？

可是人的灵魂，又是一成不变的吗？

五年前那个跟在他身后追随着他的女孩，已经变成了现在的顾霄，她身上有了更多他不理解但是为之着迷的地方，所以改变了的她还是她吗？这是一艘忒修斯之船吗？

一团乱麻的时候，莫小梨咬住了一根细烟，薄荷味的爆珠在口腔内裂开清香，他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

72 风若来草伏地

【 也许这世界的规则就是如此，风若来，草伏地，可她不是软草，她也绝不做任人揉搓的软草 】

——

莫小梨突然想到，林川初雪的那一年，也是一个黄昏，街灯亮起来的时候，顾霄的眼中倒映出细碎的星芒，可爱极了。

是那个时候想要吻下去。

那双眼睛再次浮现，即使闭上双眼，也还是那双眼睛。

所以就是非她不可。

逻辑并非在所有地方都适用，起码在爱情中常常如此，你想把心动抽象成什么东西，或者具象成什么东西都可以，你想问为什么也可以，想问凭什么也可以，但心动就是心动，爱就是爱。

只要面对自己的内心，你就会知道。

你总会知道。

莫小梨做好决定，跟随着缓慢的车流，在下个路口提前下了高架，打好转向灯，掉头向顾霄的公寓驶去。

长长的资料单上，有一大半的名字已经被划去了，顾霄裹紧自己的风衣，像那种励志偶像剧的女主角一样，捏了捏拳头，差点就想和自己说：加油，陈小葵！

但是她忍住了，人疯了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哪天要是疯了，一定是被业绩逼疯的。

就没有见过像她这么憋屈的总监，跑客户要亲力亲为，但顾霄的抱怨也就是一时，她很清晰地明白作为一个空降总监前几个月的身体力行是必经之路，想要管好市场部，总监本人的销售能力一定要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可惜努力不能解决万事，这两天都没有什么很好的进展，所以即使早就下班，顾霄还是来到了名单上的下一家公司。

这是她刚当上组长不久经手过的一家施工公司，当时刚刚来到边海开了第二家分店，刘总想给自己做个开业加店庆的活动，来个热热闹闹的开门红。

这个案子在业内都是转了一圈的，愿意接的公司不多，轮了一圈轮到了星展。策划出方案的时候不断吐槽，说最怕这种土鳖甲方，品味么，一点没有，要求么，还特别多，什么红啊黄啊又是舞龙又是舞狮子的，最后还来个总结，要“高端大气上档次”，我去，也不看看这合理吗！

策划改得怨声载道，方案始终过不了，这单眼看着又要做不成，等着接单的顾霄着急了，主动说，执行组想提前参与，这才直接见到了刘总。

顾霄参与之后，这单居然异乎寻常的顺利，原本难搞的刘总变得一点都不难搞了，后来还给他们转介绍过一个老乡，当时连老板都听说了这件事，连声称奇。

其实这件事顾霄自己也是奇怪的，因为她觉得自己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但总之结果是好的。

根据系统记录，星展已经和刘总失联许久，记录里一连串的都是未回复，顾霄打过电话，也找过他们的官网，确实都毫无回音，但她并不甘心，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她找到了之前刘总的公司地址。

难怪一直都是未回复的状态，店面已经改头换面，变成了一家木地板大卖场，顾霄想着来都来了，就是不死心，进店逛了逛，导购小姐立刻热情地迎上来，问她是不是家里要装修，大概在哪个小区，我们这里免费量尺寸的，要不要体验一下服务？

“嗯……”顾霄想了想说，“你知不知道你们店之前的那个公司，去哪里了？”

“什么去哪里了。”导购小姐奇怪地说，“美女，就一直在这里啊！”

“什么意思……”

“刘总，还是这里的老板啊。”导购小姐用手画了一个大圈，“这整个家装卖场，现在都是他的！”

“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顾霄眼睛亮了起来，急忙翻开包，“这是我的名片！”

莫小梨在顾霄的公寓楼下等了一会儿，发现楼上的灯光全黑，并没有人在家，顾霄的回复消息也终于送达，她说抱歉刚刚没看到，现在还在加ᴶˢᴳ班，莫小梨表示理解，原本，他也只是想见见她而已。

春夜风渐寒，他发动车子离开了。

顾霄谈到十点才下班，大晚上把法务掀起来签约，兴冲冲地把合同打出来。刘总看她忙东忙西，忍不住说：“急什么啦小陈，我就在介里，又不会跑，你明天过来和我的人签系一样的啦。”

刘总说话带点地方口音，喜欢喝茶泡茶，此时慢条斯理地过了第二遍水，倒出一小杯来：“来，喝喝茶，顺顺气。”

顾霄一边喝茶一边说：“刘总，要是每位老板都能像您一样干脆就好了，真是帮大忙了，您知道吗？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我平常也要考虑蛮久的哦。”刘总笑眯眯地说，“我系认你介个人！”

别说甲方总是挑刺乙方，乙方其实也常常偷偷鄙视甲方。刘总初到边海，不过就是想搞个热热闹闹的开业仪式，找了那么多公司出方案，都免不了被委婉地劝告，又或者，直接按他说的来，红的就红的，黄的就黄的，反正是土鳖的要求，就按他喜欢的整！

次数多了，刘总有了一种被“城里人”鄙视的恼火，搞了那么多版，还不是换汤不换药，就在这个时候，顾霄加入项目，用谦和的姿态加入沟通，她是第一个认认真真地考虑把刘总“热闹喜庆”和“高端上档次”两个要求结合起来的人，而且她很真诚，这让刘总感觉自己确实被尊重了，由此对这个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小姑娘有了很深的印象。

沟通看起来是人人都会的事，会说话就行，其实未必，因为人人都傲慢——先别急着为自己否认，这是不可避免的事，甲方觉得乙方水平不行达不到效果，乙方笑甲方土鳖又俗气，字体再大一点，要多大？喜庆一点？好，那就全涂上红色！

大家在隔阂中艰难前行，但其实有时候老板们要的不是把这个字放大，而是强调出他真正想说的东西。

老板们懂自己的生意，懂自己要什么，却未必能用乙方的术语精确的表达，顾霄把刘总锣鼓喧天的要求转化成了特色民俗表演，在现场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