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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他骨肉的东西，合该他自己动手准备才对。

　　云水和寒江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黯然，想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只能爬起来去给萧弈取炉子和陶罐。

　　“这药需得三碗水煎成一碗，还不能大火，免得损了药性。”

　　大夫大着胆子提醒了一句，等萧弈看过去的时候，他又匆忙低下了头。

　　“多谢。”

　　萧弈说完，低头盯着手里的药包看了许久，手骤然一紧，那薄薄一层纸，几乎被他指尖巨大的力道抠破。

　　大夫们看的胆战心惊，总觉得下一瞬，里头的药材就药四散坠落下来，然而最后关头，萧弈收住了自己的力道，然后就那么走了。

　　大夫们松了口气。

　　寒江犹豫片刻，还是爬起来追了上去。

　　小炉子就支在主院的院子里，萧弈坐在地上，拿着蒲扇小心翼翼的扇风。

　　下人们头一回见他做这种粗活，远远的看着却并不敢上前，就在刚才，有个叫小桃的丫头想凑过去，却被寒江和云水撵走了，这显然是不想让人打扰的。

　　可他们不敢靠近，却有人敢。

　　长公主已经换了衣裳，却一改往日的雍容华贵，只穿了一身简单的素衣，头上甚至连金簪都没戴，看来和儿子的争吵，就算是她也没办法不在意，虽然为了维持体面仍旧梳妆了，却到底没怎么上心。

　　她挥退了身后跟着的丫头，放轻了脚步朝萧弈走过去，见他头也不抬，只当他还在生气，心里一叹，干脆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你当真要和母亲生分了不成？”

　　萧弈这才看见她，他不是有意无视，只是当真心里乱得很，没心思关注周围。

　　“母亲若是有话，改日再说吧，儿子现在很忙。”

　　长公主还不知道柳小婉那孩子有问题，听见这话只当是他不想理会自己的推辞，心里颇有些憋闷，可到底是自己做错在先，她沉默片刻，还是耐着性子开了口：“这件事的确是母亲不对，可她毕竟也没事，你还要记恨多久？”

　　没事？

　　萧弈手里的蒲扇狠狠一颤，连带小炉子里的火苗都跟着一窜，猩红的火舌将陶罐底舔舐的噼啪作响，动静听的人心烦意乱。

　　萧弈抿紧了嘴唇，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彻底让情绪失控，因为眼下，他已经很努力的在克制着，不要将眼前的炉子掀翻。

　　他想，自己大概也是有些舍不得的，虽然作为一个父亲，那个孩子的存在，他连感受都是虚无缥缈的。

　　可，那毕竟是他和柳小婉的血脉，如果不是他来了，他和柳小婉在是什么样子，谁都说不清。

　　但是现在，他要亲手送那个孩子走了。

　　他手抖的越发厉害，炉子里的火苗也就跟着忽高忽低。

　　长公主忽然叹了一口气：“好了，别这样倔着……母亲这次真的不会动手了。”

　　她说的情真意切，可萧弈听了却只觉得嘲讽，他的母亲不动手了，却要轮到他这个儿子来了。

　　母子两人，都是凶手。

　　他垂下头，目不转睛的看着炉子里的火焰。

　　长公主没得到回应，心里有些不痛快，却不好怪罪，只能继续叹气：“母亲没有骗你，夜里和付将军说了几句话，总觉得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昨夜和萧弈不欢而散之后，她便将付悉带回了慈安堂，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这位杀伐果断的将军，脸上只有不解。

　　“名声就这么重要？”

　　长公主有些无奈：“百年世家，自然名声最重要，先前那胡家的女儿，不过是在外头被人看了脚，回到家里就上了吊，胡家不悲痛还要欢喜，说他们家出了个节烈的女儿，外头到处都在称赞胡家家风……”

　　“那死去的女儿也这样想吗？”

　　长公主一愣，若是这话是萧弈说，她必然要生气，和付悉语气平静又平淡，不是反驳，而是真的好奇一般，可却把长公主问住了。

　　她想点头，想说自然是的，不然为什么要上吊，可心里却也可惜过，这样的女儿若是能娶回来……

　　可话说回来，她若不死，谁知道她这样节烈呢？

　　付悉笑了笑：“若是这么说，付某怕是要死上百八十回了。”

　　长公主这才想起来她和旁人是不一样的，连忙摇头：“你怎么能一样？你是人间奇女子，替父守疆，谁都要称赞一句的。”

　　“只怕是骂的人更多。”

　　长公主被噎住，这话不假，且不说旁人，单单是后宫里就不少人明里暗里嘲讽付悉，她前阵子进宫找皇后说话，还听见宫嫔们拿付悉取乐，说她不知羞耻。

　　她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叹了口气：“世道如此，名声大如天，贺家为此搭进去了那么多条人命……”

　　付悉越发不解：“所以，就要继续搭进去？已然为此死了那么多人，却还不肯悬崖勒马吗？”

　　长公主从回忆里回过神来，一抬眼，就见萧弈仍旧在扇风，那陶罐里也不知道熬的什么药，竟让他连衣裳都顾不得换，就在这里守着。

　　还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

　　她眉头拧起来，即便萧弈还在生气，可自己已经退了这样一大步，他也不该是这副态度，这是怎么了？

　　“烬儿，你可是有心事？”

　　她不等萧弈开口，自己先给了猜测：“是不是阮氏和你闹了？这女人呐，有了孩子，就一心只想着孩子……这次总归是母亲理亏，你去吧，和她说往后本宫都不会为难她，她自然会高兴的。”

　　萧弈却仍旧坐在地上没动弹，连手里的蒲扇都不动弹了，只愣愣的看着炉子里的小火苗。

　　长公主催促的喊了一声，却不等声音落下，耳边就是一声突兀而剧烈的碎裂声，她一愣，抬眼看过去，才知道是萧弈将陶罐狠狠砸了出去。

　　滚烫的褐色药汁，铺散了一地，看着竟有些触目惊心，惊得围观的下人齐齐一颤，大气都没敢出。

　　“烬儿，你……”

　　她下意识以为这是儿子在和自己发脾气。

　　可萧弈却根本没说话，他低头僵坐半晌，忽然卸了力气似的，躺在了地上，似笑还哭般的呵了一声：“她不会高兴的……”

　　他仰面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控制不住的笑起来。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