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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洗漱歇着吧，明日不是还要早起去兰陵吗？”

　　说起这件事，贺瑄总算正经了些，他翻了个身躺在床榻上：“是要回去，六年了……”

　　打从元安十八年上京入陆家家学读书，他就没回过兰陵，直到十九年开春他与陆音定下亲事才再次折返，主要是想请萧家长辈来为他提亲；也是祭拜禀告母亲，说自己要成家了。

　　他当时以为，自己再次回去会是带着陆音一起，却没想到那之后竟再没机会，直到今天。

　　一宿无眠，他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年幼时候母亲略有些模糊的脸，他不善丹青，也就从不曾留下母亲的画卷，可有些人不用画就会根植在心里。

　　他耐着性子等了一宿，鸡一叫就坐了起来，得益于以往他曾经无数次将陆音撵下床，他这一动陆音也就跟着醒了。

　　贺瑄有些过意不去：“我们坐马车去，你可以在车上再睡一会儿。”

　　陆音摇了摇头，她也不算是被贺瑄吵醒的，她心里惦记着那位妇人，这一宿睡得也的确是很不踏实，对方应该是住在这里吧，等离开彭城就不会遇见了，那时候她就能睡安稳了。

　　她起身换了套十分素净的衣裳，等出门的时候钟白已经套好了马车，见两人出来连忙迎上来：“都已经置办齐全，可以出发了。”

　　他说的置办是指香烛纸钱，钟白对这位萧懿夫人是见过几面的，她临死前有段时间很频繁地进出过萧家，现在想来，可能是知道自己不大好，在托孤。

　　钟白心里有尊敬也有怜悯，东西准备得都很足，他也希望这位夫人在九泉之下能过得很好。

　　马车咕噜噜往前，逐渐穿过彭城和兰陵的交界，进了萧家的地盘，又穿过修建的十分宏伟繁华的萧氏祖坟进了荒芜的后山，一座勉强算是体面的墓穴出现在钟白眼前，隔着十几丈远他就停了马车：“爷，到了。”

　　马车里好一会儿才响起动静，贺瑄打开车门走下来，抬手扶了一把陆音，然后握着她的手安静地看了那墓碑好一会儿才抬脚走近，撩开衣摆慢慢跪了下去：“母亲，儿子不孝，终于来看您了……”

第235章萧家家主

　　贺瑄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随后盘膝坐了下来，抬手十分细致地去擦墓碑。

　　墓碑并不脏，显然萧家在这方面做得还不错，可贺瑄仍旧擦了很久，陆音起初还想等着他擦完了再去烧纸钱，可看着看着就明白了，贺瑄这不只是在擦墓碑，也是在寄托哀思。

　　他的母亲离开他太久了，即便他一直记挂着，即便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隔着时间洪流，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千言万语就都融进了这轻柔又仔细的擦拭里。

　　陆音神情复杂地看了眼墓碑上的萧氏两个字，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只放轻动作烧了纸钱，等贺瑄停下来的时候，她一言不发地退了下去。

　　母亲是谁都无法替代的，她该给这对母子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

　　可一回到马车上她就瞧见钟白眼眶发红，看见她过来十分别扭地躲了一下。

　　世人皆有父母，丧亲之痛大约是都能感同身受的，陆音顾及他的脸面，体贴得什么都没说，可钟白毕竟是钟白，不多时他就又变成了没心没肺的样子，还主动凑过来摆出了一副要和她说悄悄话的样子：“陆姑娘，你靠近一点。”

　　陆音稍微挣扎了一下，男女授受不亲，别说和钟白靠近，他们同乘一辆马车都不好，可也不知道为什么，钟白这人就是让人觉得不必有太多顾忌，兴许是心性太单纯了吧。

　　再说了，他的悄悄话能和谁有关系呢？

　　她远远看了一眼贺瑄，见他已经开始烧纸钱，并没有转身的意思，这才轻轻咳了一声：“钟统领有话说？”

　　钟白忙不迭“嘘”了一声：“姑娘小点声，我就是想偷偷问一句，皇上有没有和你提过当年他受伤的事儿。”

　　受伤？那次重伤濒死的事吗？

　　她摇了摇头，眉头不自觉拧起来，她一直以为这件事钟白和萧家人都知道的，只是不肯告诉她，怎么钟白这话听起来像是他也不知道呢？

　　“皇上没和钟统领提过吗？”

　　钟白摇摇头，目光复杂了起来，大概是想起当年的事多少都对陆音生出点埋怨来，可又知道罪魁祸首不是她所以又克制地收了回去：“皇上醒过来后只说是遇见了土匪，也不知道京城哪来的土匪……”

　　陆音无意识地搓了下衣角，当年她也觉得这个理由荒谬，一直以为还有什么别的内情，进宫这些年她试探着问过几次，可每次提起贺瑄的心情都会变得十分恶劣，有时候甚至大发雷霆，时间一久她也就知道了贺瑄很避讳这件事，只好不再提。

　　此时被钟白这么一问，压在心里多年的困惑才再次浮上来。

　　钟白哐啷一下拔出了刀：“要是让我知道是哪地土匪下的手，我非得带着弟兄们把他们老巢给端了，然后把他吊起来片他个百八十刀……我是不是得去买把快刀，好像还是钝得好……”

　　他嘀嘀咕咕起来，自言自语地浑然忘我，陆音也就不去打扰，稍微离远了一些怔怔看着贺瑄的背影，冷不丁瞧见墓穴不远处多了一个人，对方安安静静的站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但只看穿着打扮，应当不是寻常人。

　　“钟统领。”

　　钟白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见陆音说话还以为是在赞同自己的想法，下意识一咧嘴：“陆姑娘，你也觉得钝刀子好是吧？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卖的，以后上街我得多注意……”

　　“你可认得那个人？”

　　陆音不得不再次开口，言语间带了几分无奈，钟白倒是完全没听出来，闻言不甚在意地瞥了一眼：“什么人？这地方只有我们……大老爷？”

　　他噌的坐直了身体，刚才说废话时的放松彻底不见了影子，脸色正经起来，甚至还抬手理了理衣襟。

　　陆音目光逐渐幽深，这萧家家主似乎很得人心啊。

　　“统领可要去见礼？”

　　钟白罕见的沉默了，半晌后他才摇了摇头：“我已经不是萧家的人了，我的主子只有皇上。”

　　话音落下他扭头看向陆音，神情逐渐古怪起来：“我们今天应该是回不了彭城了，如果去了萧家……陆姑娘，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

　　他难得如此郑重其事，陆音自然不好拒绝：“统领请讲。”

　　钟白挠了挠头：“也不是什么旁的，就是你要是听见什么不好听的话，千万别记在皇上头上，他可一个字都没说过你的不好，就是有些人他天生的嘴贱。”

　　陆音并不知晓当初有多少人家去陆家求娶她，自然也不知道其中就有萧家的几位嫡出少爷，若是她日后高嫁，他们自然不会说什么，可她后来偏偏选了贺瑄这个萧家的养子。

　　萧家得了消息自然怒不可遏，他们不会承认自己比不过上一个父不详的养子，只能极尽所能地编排贬低陆音，话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仿佛这般就能抬高自己。

　　贺瑄从没告诉过她，当年他回家筹办聘礼婚仪期间，为了她打了多少次架。

　　所以此时听钟白这么一说，她下意识以为萧家对她的不喜欢如同萧宝宝一样，是在为她当初辜负了贺瑄而鸣不平。

　　她思绪杂乱，久久不能回神。

　　“陆姑娘？”

　　钟白很是忐忑地叫了一声，他生怕自己刚才那句话吓到陆音，忙不迭地想要找补：“有皇上护着，他们应该也不会乱说的，你别担心。”

　　陆音这才回神，轻轻一摇头，她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旁人说什么与她何干？

　　“不妨事，我不会在意。”

　　钟白松了口气：“多谢姑娘。”

　　陆音摇摇头，正要说一声不必，就察觉到一道颇有些凌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一凛，不客气地抬头回视了过去。

　　目光落处却是萧太傅，只是这位萧家大老爷萧赦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身上，方才那一眼，仿佛是她的错觉一样。

　　可她清楚的知道不是，钟白才说了让她别担心，麻烦就找上门了？

　　她遥遥望向对方：“钟统领，这位萧太傅是个什么样的人？”

　　钟白不假思索道：“我们大老爷是个好人，整个萧家就是他对皇上最好，就是吧……”

　　他不知道是顾忌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可陆音对这些家主也不是全无了解，钟白那句就是后头要接的话，她多少也能猜得到。

　　她靠在车厢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车辕，脑海里各色思绪翻飞，冷不丁被钟白戳了一下，她扭头看过去，就见对方正满脸痛苦地看着她。

　　“陆姑娘，我不说你就不问了吗？”

　　他简直把“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