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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凭吊，是亲手种下一棵海棠树苗。

他挖坑，她扶着树苗，一起小心翼翼地填土，浇水。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

他说：“以后我们的家，要种满海棠。”

她仰着脸，笑得眼睛弯弯：“好。”

他们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去看电影，去逛游乐园，在深夜无人的街头分享一支甜腻的冰淇淋。

他看着她满足地舔着嘴角，心底是前所未有的柔软和安宁。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资助者、操控者。

她也不是那个怯懦自卑、处处看他脸色的山区女孩。

他们只是最普通，也最幸福的一对情侣。

然后，是那场全国瞩目的钢琴比赛决赛。

聚光灯下，穿着洁白长裙的梁希坐在钢琴前，指尖流淌出动人的旋律。

她像真正的公主，耀眼夺目。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全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她夺冠了。

主持人激动地宣布结果，无数闪光灯对准了她。

就在这时，他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穿过人群，走上灯光璀璨的舞台。

在所有媒体的直播镜头前，在全国观众的注视下，他走到她面前。

单膝跪地。

他打开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里面躺着一枚精心挑选的钻戒，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他的声音，透过话筒，清晰地传遍整个会场，传遍直播屏幕前的每一个角落。

“希希，嫁给我。”

时间仿佛静止了。

梁希捂住嘴，眼泪瞬间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洁白的长裙上。

不是悲伤，是极致的幸福。

她哽咽着，拼命点头，声音破碎却坚定。

“我愿意！”

全世界都在为他们欢呼，祝福的掌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他们一起看婚纱，一起挑选家具，为那个即将属于他们的小家忙碌着，憧憬着未来。

他给了她一场盛大空前的世纪婚礼。

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他的手臂，站在他身边，笑得那么明媚、那么幸福。

眼底再没有一丝怯懦和阴霾，只有满满的爱意和光芒。

婚后不久，她怀孕了。

他笨拙又小心地照顾她，感受着那个属于他们的小生命在她腹中一天天长大。

孩子出生那天，他守在产房外，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比自己经历任何手术都要焦灼。

护士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出来，笑着对他说：“恭喜盛先生，母女平安，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

他第一次尝到了喜极而泣的滋味。

那是一个和他很像的女孩，却有着和梁希一样清澈干净的眼睛。

从此，是一家三口。

他会抱着软软的小婴儿，梁希依偎在他身边，靠着他的肩膀，看着窗外他们一起种下的那棵海棠树。

花开正好，满树繁华。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如果……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该有多好。

黑暗、冰冷，瞬间将他吞噬。

盛淮序猛地睁开眼。

眼前没有温暖的家，没有笑着依偎在他身边的梁希。

没有那个咿呀学语、有着清澈眼眸的孩子。

什么都没有。

只有冰冷坚硬的墓碑，墓碑上她依旧怯生生的笑脸，和永不停歇的、冰冷的雨。

雨水混合着什么滚烫的液体，顺着他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颊滑落。

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墓碑上。

无声无息。

痛。

比梦里失去她一千次、一万次，还要痛。

原来，那只是一个梦。

一个他亲手打碎，再也无法拼凑回来的，奢望的梦。

◇ 第17章

雨，一直下。

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冲刷干净。

盛淮序一直守在墓碑前。

背影僵直，像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任凭冰冷的雨水打湿他昂贵的黑色西装。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管家每天都会准时出现。

手里拎着保温食盒。

“少爷，吃点东西吧。”

盛淮序像是没听见。

他的目光始终胶着在那张黑白照片上。

食盒被放在墓碑旁边的石阶上，很快就被雨水打湿。

里面的饭菜，一次也没动过。

盛淮序只是对着照片里的女孩自言自语。

“希希，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带你去吃那家巷子里的馄饨，你说那是你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他低低地笑着，眼底却是一片荒芜。

“后来我让人把那家店买了下来，想着以后可以天天带你去，可你……”

声音哽住。

肩膀微微颤抖，滚烫的液体混着冰冷的雨水，再次滑落。

他又开始说起别的。

“那次去游乐园，你非要拉着我去坐旋转木马，我说那是小孩子才坐的。”

“你胆子那么小，坐个过山车都吓得脸发白，还嘴硬说不怕……”

说着说着他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旁边偶尔有来祭奠的人，路过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摇头。

“这人谁啊？看着挺体面的，怎么疯疯癫癫的？”

“嘘，小声点，听说是盛医生……唉，造孽啊。”

议论声很小，但在这寂静的雨幕中，格外清晰。

盛淮序置若罔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冰冷的墓碑，和回忆里那个鲜活的她。

老管家看着他消瘦的背影，心疼又无奈。

“少爷，您这样不吃不喝，身体会垮掉的。”

“梁小姐以前总担心您不好好吃饭，胃会疼。”

“她要是看见您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心疼死的。”

盛淮序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转过头，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极淡的、满是自嘲的笑。

“心疼？”

“她不会的。”

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宁愿她不心疼，宁愿她恨我，怨我。”

“这样……至少我做的那些混账事，在她心里，还能用责怪来稍微抚平一点点。”

在她那里，他不敢奢求原谅。

老管家看着他眼底深不见底的痛苦，重重地叹了口气。

“少爷，您可能……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梁小姐。”

“你们两个，好像从来没有坐下来，好好地、面对面地……说说心里话。”

“就像……”老管家顿了顿，斟酌着开口。

“您知道，梁小姐当初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弹钢琴吗？”

盛淮序抬眼看向管家，眼神有些茫然。

为什么？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当时见她练得那么刻苦，指尖都磨破了，他也只当她是真的爱上了钢琴，找到了自己的追求。

难道不是吗？

老管家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恕我僭越，少爷。”

“我是看着您长大的，虽然只是个管家，但有句话，我还是要说。”

“您在和梁小姐的相处中……太自以为是了。”

盛淮序浑身一震。

自以为是……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 第18章

是啊。

他一直以为自己掌控着一切，包括她的感情，她的喜好。

他自以为是地认为，他给的，就是她想要的。

老管家继续道：“其实我知道，少爷您是很喜欢梁小姐的。”

“所以才想尽办法，要把她牢牢绑在身边。”

“只可惜……您用错了方法。”

“我知道，老爷和夫人从小对您要求严格，望子成龙，可能忽略了很多东西。”

“您心里的伤，或许比谁都重。”

“所以，您可能并不知道，该怎么去真正地爱一个人。”

老管家的话音，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盛淮序心湖里激起无法平息的涟漪。

话音落下。

金丝眼镜的镜片后，那双总是覆盖着一层冰霜的眼眸，瞬间被汹涌的泪水模糊。

滚烫的液体无声地淌下，顺着苍白削瘦的脸颊，砸进冰冷的雨水里。

老管家看着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苍老的声音带着怜悯。

“少爷，您唯一学到的爱人的方式，是从老爷和夫人那里看来的。”

“是命令，是控制，是占有。”

“您觉得，爱就是把一样东西牢牢抓在手里，不让它偏离您设定的轨道。”

“所以您想让梁小姐留在身边，就只会用您最熟悉的方法：把她关起来，折断她的翅膀，让她除了依附您，别无选择。”

“您以为那是保护，是给予，却从没想过，那铁链也会勒疼她，也会……要了她的命。”

“但这，或许也不能全怪您。”

“不能全怪我……”这几个字像是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盛淮序尘封了近三十年的某个黑暗角落。

一直被他死死压抑的东西，轰然崩塌。

他再也抑制不住。

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

紧接着，是彻底失控的痛哭。

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委屈、不甘、恐惧、冰冷的愤怒，以及那从未被允许存在的脆弱。

在此刻，冲破了他用虚伪和冷漠筑起的高墙。

他像个终于卸下所有伪装的孩子。

在这冰冷的墓碑前，在这瓢泼的大雨中，弯下挺直的脊梁。

双手捂住脸，放声大哭。

第一次，这样当着别人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