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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再醒来时，已经是深夜。

　　旁边的病床上躺着已经醒来的白嘉思，段承坐在两张病床中间，正捧着一杯冰咖啡，昏昏欲睡。

　　看着白嘉思，秦晏一时愣神，他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敢开口。

　　他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他。

　　如果还记得......

　　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段日子来发生的一切。

　　难道告诉她，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是他故意刺激她，目的只是为了试探她是否爱他？

　　他开不了口。

　　伤害已经造成，这样的理由，只会让他更加痛恨自己。

　　“阿承，你朋友醒了。”

　　白嘉思的声音却忽的响起，打破了病房里的宁静。

　　也打破了他心里最后一丝希望。

　　秦晏一怔，眼泪不自觉落下。

　　明明是意料之中，可当她看向他的目光里，真的只余陌生时，他还是心如刀绞。

　　他好想把她拥入怀中，告诉她，她是他最爱的姐姐，他的灵魂和命运，都与她紧紧扣连在一起。

　　但是不可以。

　　“记忆清除手术”本就是针对脑部的手术，且技术尚未成熟，她好不容易赌到了那百分之五十没有后遗症的可能，他不能再刺激她。

　　想到这里，秦晏垂下眼睛，掩下眼底的情绪。

　　那件外套还在他怀里，可属于她的味道，却渐渐散尽。

　　或许，这就是他的报应。

　　段承终于睁开了眼，眼见秦晏一脸怅然若失，赶忙借口去找护士，拉着秦晏离开了病房。

　　他刚想开口，秦晏的声音已然响起。

　　“谢谢你，阿承。”

　　“以后......我会尽量不出现在她眼前，免得刺激到她。”

　　段承微愣，他下意识转头，看向病房里的白嘉思。

　　眼见她的目光也关注着门外，他抿了抿唇，终于还是拍了拍秦晏的肩膀。

　　“没关系，教授说了，只要不刻意刺激她，你留下也没关系。”

　　他终究还是看不得他们就此走散。

　　毕竟，白嘉思把人生中最好的十年，都给了秦晏。

　　付出这么多，若是毫无收获，就算是作为秦晏的朋友，他也会为她觉得不值。

　　她潜意识里，大概也是想再给秦晏一次机会的吧？

　　回想起白嘉思刚醒来看到秦晏时，一闪而过的紧张神情，段承终于下定决心，抬眼看向还有些犹豫的秦晏。

　　“把她当成陌生人，重新认识一次吧。”

　　“从头再来，或许不是什么坏事。”

　　从头再来......

　　秦晏顿时醍醐灌顶。

　　于她而言，和他相依为命的十年，或许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他是一个ʟʟʟ不稳定的病人，随时会伤害她，亦或是伤害自己。

　　他的姐姐，或许早已心力交瘁。

　　如今，她忘了和他发生的一切，或许也是老天给他的赎罪机会。

　　他得以重新爱她。

11

　　段承在医院陪护了整整一夜。

　　确认秦晏的状态稳定，能独自照料白嘉思后，他便找借口离开，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两人。

　　可段承一走，秦晏反而无措了起来。

　　他偷偷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白嘉思，却在她将目光转向他时，慌乱的移开眼神，不敢与她对视。

　　看着他的反应，白嘉思心头猛然一痛——

　　她想说服自己，她不爱他。

　　只需一场手术，便能彻底忘了他，独自走完只剩三个月的人生。

　　可她终ℨℌ究还是骗不过自己。

　　或许是他们过去太刻骨铭心，这场手术的时效，只有短短几小时。

　　从她在病房里看到他的那一刻，她被短暂封存的记忆，便像潮水般涌出。

　　甚至，本来模糊的记忆，经此一遭，反而比手术前还要深刻。

　　忘了吧。

　　忘了，就不会再痛了。

　　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响起，不知是在劝她自己，还是想劝秦晏。

　　“......我去买了鱼片粥，你饿不饿？”

　　秦晏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白嘉思的思绪。

　　她抬起头，正对上他小心翼翼的眼神。

　　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脸色灰败，惴惴不安。

　　心头涌上难言的酸涩，可终究还是理智更胜一筹。

　　整理好情绪，她礼貌地朝秦晏笑笑，声音中带着疏离。

　　“谢谢，我自己喝就好。”

　　秦晏却是不肯，他端起那碗粥，执意要喂给她。

　　“你手上有留置针，医生说，要小心。”

　　白嘉思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只能再次道谢，任由他一口一口把粥吹凉，再喂进她的嘴里。

　　好咸。

　　她感觉眼角有些湿，忙转过了头，掩下眼底泪光。

　　“姐......你吃饱了吗？”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熟悉的称呼明明已经说出了口，却又转了个弯，显然是怕刺激到她。

　　他明明是喜欢她的。

　　为什么却又......

　　汹涌的眼泪难以抑制，白嘉思几乎要失去理智，质问他先前为什么要那样对她。

　　如果还爱她，为什么要和旁人结婚，还有了孩子？

　　如果已经不爱她，为什么又在这样的时刻，小心翼翼地守在她身边？

　　真的只是习惯么？

　　好在，理智终于还是占了上风——

　　秦晏已经有了新的爱人，答案是什么，已经无所谓。

　　就算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能陪在他身边的日子，也不过只剩短短三个月。

　　三个月后，她病重死去，他又该何去何从？

　　是被她的死困囿一生，还是随她而去？

　　两个结果，都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她想要她的阿晏长命百岁，平安幸福，安稳一生。

　　哪怕他伤她，恨她，可他终究还是她在这世上，唯一惦念的人。

　　比起让他永远记得，她更希望他能忘记，不要走上秦母当年的老路。

　　想到这里，白嘉思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点点头，朝秦晏轻笑，主动问起了林婉婉。

　　“谢谢你，不过你一直在医院陪护，你女朋友不会吃醋么？要不你......”

　　“我没有女朋友。”

　　听着白嘉思的话，秦晏浑身一僵，立刻开口否认。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

　　“但是，我曾经有过一个爱人。”

　　“我做了很多错事，说了很多伤她的话......但其实，我只是想知道，她爱不爱我。”

　　闻言，白嘉思浑身一颤。

　　秦晏全然不察，他低着头，不敢让自己看见白嘉思的脸。

　　“你也觉得很可笑吧？我也是，我明明知道，我不该质疑她......她比我没大几岁，我叫她姐姐，但她承担的，绝不止是姐姐的责任。”

　　“我十岁那年，我爸去世了。他是个赛车手，那天出发前，他答应我，比完那一场，他就会退役。但是，他再也没能从赛车场下来。”

　　“也是那一年，我妈开始尝试自杀。她把姐姐接了回来，大概是想着，给我留个伴。”

　　“我很喜欢姐姐，偷偷喜欢了十年，终于让她成了我的爱人。”

　　“只可惜，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们在一起的第三年，她离开了我，是我逼走了她。”

　　过往的一切在脑海中回放，秦晏轻笑一声，眼泪却不自觉落下。

　　他知道，他不该和她说这些。

　　可听到她提起“女朋友”的字眼时，他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急切地想向她表达自己的爱意。

　　哪怕，她早已经忘记。

12

　　两人之间默默无言许久。

　　往事浮现在脑海，白嘉思心头又酸又胀，眼角闪过泪光。

　　终于，她还是擦干眼泪，勉强朝他笑笑，转移了话题。

　　初春的午后，阳光很好，照在她瘦骨嶙峋的身体上，让她恍惚间，有了种自己还能活很多个春天的错觉。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秦晏聊着天，楼道里时不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隔壁病房放的电影《霸王别姬》已经进入尾声。

　　“纵然记忆抹不去

　　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片尾曲的歌词，奇迹般地契合她和秦晏的现状。

　　她骤然被拖回了现实，看着窗外刺眼的阳光，毫无预兆地落下泪来。

　　是啊，她应该逼着他忘记过去。

　　否则，他的明天该怎么好好继续。

　　——

　　接下来的几天，白嘉思终于下定了决心，一直对秦晏不冷不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