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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身上沙尘的动作，将一只手伸到我面前，似是想要拉我起来。“喂，起来啊。怎么了啦？腿麻了啊？”那粗粝的声音里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忏悔。

　　我没去理会她递过来的这根橄榄枝，仍旧僵在原地，目光死死地落在她刚刚倒下的那块地上，也不知究竟在看些什么。

　　一阵长长，幽幽的静默之后，我问：“她什么时候知道的？……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岑警官告诉你们的？”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只快要断气的蛤蟆，声音粗粗哑哑。

　　“嗯，表舅舅一早就告诉小鱼真相了。我……是听我爸讲的。”元英的懊悔愈发明显，声调也跟着降了下来。“我……我刚才就是……一时激动……对了，小鱼回来了吗？她这次去台北怎么这么久啊？”

　　这时，一轮寡淡的红日从水平面缓缓升起，微弱的胭粉色光芒悄然无息地投射进我晦暗的瞳仁里。

　　刹那间，我像是从一场深沉的梦中醒来。突然记起，对啊，小鱼从昨晚六点开始，就一直没有回复简讯给我。于是，急忙抄起手机，再次拨打她的电话。

　　连续播了几通，电话全都转去了留言信箱。不对劲！她从来都不会这般没有交待，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手机呢？”我不及多想，惶惶地将手伸向元英的口袋，在里头一顿胡乱摸索。

　　“你干嘛啊？”元英满脸不解，不过，还是配合地将手机递给了我。

　　我拿过手机，颤抖着在通讯录里翻出了乔孝文的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半晌，电话那头传来乔孝文惺忪的声音。

　　“小鱼呢？小鱼的手机怎么打不通？”我的声音急切又粗鲁，像审问犯人一样，没有任何礼貌可言。

　　“周成玉？”乔孝文先是一怔，而后疑惑地反问，“小鱼没回家吗？她昨天晚上就走了啊，我看着她上了巴士的。”

　　听了乔孝文的话，我的心“咯噔”一下，再次掉进了万丈深渊。瞬间，全身就凉透了，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剧烈的响声震得脑袋嗡嗡作响。

　　遭了！田渔音失踪了。

渔音 23

　　即将结束这段虚假的婚姻关系，内心却无端百感交集。

　　我却是无比欣喜，但同时也觉得非常愧疚。无论如何，乔孝文都曾在我最为无助的时刻，伸出了援助之手。而今，我却如此冷酷的拒绝了他。

　　探望阿嬷的前一晚正值周五，乔孝文开车将我接到他台北的家。那夜，我们像之前一样，他睡地板，我睡床。窗户微敞着，没拉窗帘。

　　细细清清的晚风，携着浅淡的月光流进房间，均匀地铺洒在我和乔孝文的身上。我们都毕恭毕敬地平躺着，像初次拼屋睡觉的两个陌生人，连眼珠都不敢乱转一下，只能直直盯着自己头顶的那方天花板发呆。

　　长长，幽幽的静默之后，乔孝文轻声说：“户政事务所周末休息，要大后天早上才可以去办理协议离婚手续，还要麻烦你在这里多呆两天。”

　　“没关系，正好可以多陪陪阿嬷。明天我们几点出发去医院啊？”我带着浓重的负罪感说道。

　　“十点钟以后吧。”

　　“好的。”

　　又是一阵长久的静默，让人有些窒息。

　　“小鱼，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乔孝文忽然翻转身体面向我问道。

　　“……想清楚了。”我扭过头望着那双浸在月光里的湿漉漉的眼睛，回答得干脆且直白。

　　“好，我知道了。”乔孝文扬起嘴角强颜欢笑，之后转过身去，没再吭声。

　　夜里，下起了雨。迷迷糊糊中，我感觉乔孝文起身去关窗户，动作极其轻微，转身回来的时候，还顺带着帮我掖了掖被子。

　　第二天，天气晴朗起来。窗外花园里的植物沐在朝阳里，微风一过，泛起漉漉的光。吃过早饭后，乔孝文便将我带去了医院。

　　此时，阿嬷已转至普通病房，状态还不错，只是相较上次见面，明显衰老了许多。

　　我坐在阿嬷床边，与她闲聊着。起初聊的是近来的生活琐事，接着谈及未来的规划，后来不知不觉又聊起了家乡。 轮到阿嬷讲述时，她拉起我的手，饶有兴致地说起乔孝文小时候的趣事。她还不知道，再过几天，我将不再是她的孙媳妇。想到此处，心中不免阵阵发酸。

　　正聊得兴起，病房的门突然开了。我扭过头，看见沈经言走了进来，怀里还抱着一束金黄色开得正盛的向日葵。他今天穿得很得体，举手投足也非常斯文。只是与乔孝文打招呼的时候，表情冷冷的，一种刻意的疏离感。

　　我自觉地站起身，悄然退至一旁，为沈经言腾出足够的空间。他并未理会我，径直走到阿嬷身旁，行过热情的西方亲吻礼后，将向日葵一支支插进花瓶。

　　我们三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视着他，就像在看一位怪诞的艺术家。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歪头屈膝，幽幽地沉下身子，单身手抚着下巴，不慌不忙地从各个角度审视那几只向日葵。

　　如此这般折腾许久之后，他方才满意地耸了耸肩，咧嘴笑道：“Perfect！阿嬷，过阵子我要回洛杉矶了，没有办法经常来看望您。您可要听话哦，要按时吃药，不准贪嘴。一有空，我就会回来看您……和小白。”

　　阿嬷笑得慈祥，然后将乔孝文叫了过去，拉过他和沈经言一人一只手，语重心长地说：“你们都是好孩子，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哦，不要吵架。”

　　沈经言微微扯了下嘴角，没说话。乔孝文也没说话，被阳光照亮的眼睛底下默默淌着幽幽深深的光芒。

　　陪伴了tຊ阿嬷两天之后，周一上午，我和乔孝文终是办妥了离婚手续。

　　中午用过散席饭，下午我又去了一趟医院与阿嬷辞行。从医院出来，已是傍晚时分，乔孝文执意开车送我回淡水，不过我还是婉拒了。

　　此前，我不确定处理完所有事项具体需要多久，因而并没有告诉周成玉回程的确切时间。现在索性直接杀回家，给他个意外惊喜倒也不错。

　　独自踏上返回淡水的巴士，心中那如影随形的负罪感似乎淡了几分。没多久，我便昏昏睡了过去。

　　很快，车子抵达淡水。我拿好随身的斜挎包，随行人下了车。

　　停靠站离春央街不远，步行大概十五分钟左右。还没等我走到春央街口，一个瘦巴巴的熟悉身影就迎了过来。我仔细一瞧，竟是周成玉的父亲周至仁。他脸上的浮肿消退了许多，但那淤青仍旧触目惊心。

　　“大侄女啊，你总算回来了，成玉在饭店等着我们呢，走，一起去吃个饭。”周至仁笑得和善，我也没多想，便跟着他上了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

　　我们一前一后上了后座，未及看清司机的脸，周至仁便递过来一瓶纯净水，还热情地将盖子拧开了。“大侄女，渴了吧，给。”

　　睡了一路，我这时候确实渴得难受，于是客客气气谢过他，脖子一仰喝了半瓶。

　　之后，怪事发生了。周至仁那张脸开始在我的视野里慢慢扭曲，变形，甚至融化。我像是坠入了沉梦之中，脑袋晕得厉害。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黑暗的陌生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