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他的心仿佛被狠狠攥紧着向上扯，堵在喉咙，呼吸不得。周翊知道，发出这条短信的纪舒遥，大抵经历了什么，甚至眼前能浮现出此刻手机那端她黯淡的神色。

他凭什么让纪舒遥说出这句对不起呢？

他都知道，只是不知道自己，又能说些什么。说感谢，虚伪。

说爱，说后悔，说挽回，只是徒劳。

不得不说，大多数时候男人比女人更会逃避。

周翊的逃避，是不想面对自己已经犯下的错。而黎程的逃避，则是一种策略。

黎程承认自己那个晚上的失控。

穆栀离开后，这么多年，他几乎从未有过如此的沉溺，和心动。以至于在很多时候，纪舒遥就像一缕游弋的影子，带着勾人的浅笑，在他眼前浮现。灵巧婉转，稍纵即逝，扰乱着他的心神。

周六早上从纪舒遥家离开后，他其实没有去加班。

纪舒遥不明所以的主动，让黎程第一次猜不透了。他本就胜券在握，早晚罢了，所以并不想冒进。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理清思路，而黎程以为，纪舒遥也同样需要时间和空间去消化自己的情绪。

——好，但牛奶馊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早餐加上一句“贴心”的叮嘱，收到的是这样一条回复。

——那我下次注意。

发小孟昭看到对面抱着球杆的黎程，对着手机打字时嘴角不明所以得向上勾了起来，顿感情况有异。

他调侃道，“你小子有情况啊。”

黎程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意味深长得挑了下眉，不置可否，但看着心情甚好。

他的好心情持续到周一上班，那个刚入职的小书记员只顾着看手机，冒冒失失一头撞到他身上的时候。

“啊！黎主任，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您没事吧”，小姑娘忙不迭扶稳自己被撞歪的眼镜，诚惶诚恐得点头哈腰道着歉。

黎程摆摆手，不以为意，本就是件小事。

“别再冒冒失失的，看什么呢，看着点路”，他也只是温和一笑，随口教育两句就过去了。

没想到小姑娘还挺有八卦精神，神神秘秘得把手机里的视频分享给他看。

他瞥了一眼屏幕。

背景音嘈杂，画面摇晃，人头攒动。

但人群中心，那个用刀抵着自己脖子，鸭舌帽压得很低只露出下半张脸的女人，黎程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Ch.12 若你问我

画面里的纪舒遥，用刀逼上脖颈的那一刻。动作熟稔得，仿佛已经刻在了她的身体记忆里。

鸭舌帽被刻意拉得很低，遮住了眼睛。看不出神色，只是隐约看到僵持时她无意识用力的嘴角和紧绷的下颌线。

她对面的人，黎程见过。是当初让纪舒遥鬼鬼祟祟蹲守在检察院门口等了一个晚上，求自己出手帮忙的，她的母亲。

纪舒遥和岑小双对峙时的身影在晃动嘈杂的视频镜头里，定定的，好像狂风过境后晦暗天地间一棵纤细，脆弱又倔强的树，莫名萧瑟。

黎程坐在办公室里，把这个视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有围观的好事者，把视频发在了当下最火热的短视频平台上。统共一两个小时的功夫，评论和转发已经逼近上万。

热评第一条，

“有这样的妈，以后哪个男的敢娶她。”

五千多点赞。

纪舒遥也看到了这个视频。是初中某个追过她，极其讨人厌的男同学，八百年没联系过，却突然给她分享了这个视频，看热闹一样巴巴得来确认是不是她。

只消看一眼那个封面截图，她的心就陡然一坠。根本不需要点开看。

怕是要闹得人尽皆知，纪舒遥心里叹息着，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是这么要强又爱面子的人，整个上午都神神在在的，一下子恍惚过去，根本无心工作。每一次微信刺耳的提示音响起，都好像在扯弹着她紧绷的神经，纪舒遥每次都需要提起一口气查看信息，忐忑着，生怕又是谁刷到了视频找她求证。

然而想象的纷乱并没有如期而至。

手机静悄悄的，除了几个同事的工作短信，再没人找她。

她给自己做了整整一个上午的心理建设，捱到午休的时候，终于鼓起勇气点开那个视频。

然而只有灰色一片，上面有一行小字，

“该视频已被发布者删除”

甚至她再回头去平台上搜索，也根本找不到一丝痕迹。

纪舒遥看着这一行字，愣了半晌。脑海里莫名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是黎程，她相信自己直觉的指引。

只是纪舒遥不知道，看到这个视频的黎程会有什么样想法。

一时之间，她竟难说心里是为事情的平息而庆幸、感激，还是为着在黎程面前暴露出自己如此难堪的一幕而苦涩。

这个关口上的节外生枝，让纪舒遥不确定刚刚过去的周末，取得的阶段性成果，是否会付之一炬。

甚至面对自己和黎程的这段关系，她都开始踯躅了。明明是两个人互相试探和猜测的游戏，她却过早暴露了自己稀烂的底牌。

犹豫归犹豫，但纪舒遥如果真的想得到什么，不会放任自己陷在虚无的情绪里。没到盖章定论，这条路能不能走下去还是个未知数。

起码黎程又一次帮自己“毁尸灭迹”，而不是飞速逃离，这就是个不坏的信号，不是吗。

—在忙吗？

午休时间，黎程看着这条装作无事发生，欲盖弥彰的问候，轻笑了一声。他没有着急回复，而是气定神闲地把手机晾到了一边，闭上了眼睛。

黎程倒是想看看，纪舒遥这句开场白，是为了引出什么。

果然，憋了四十分钟，她按耐不住发来了第二条信息。

—今晚加班吗，要不要一起吃饭？

再一次发出邀约的纪舒遥，内心其实非常忐忑。纠结自己用意是否过于明显，怕他一眼看破，怕被拒绝，更怕他答应。

于是这个下午的微信提示音，依然紧紧连接着她的神经，不过是对象变了，心情也从忧惧中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和雀跃。

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五点钟。

等到纪舒遥在各种揣测中，几乎已经泯灭了期待，才终于收到了黎程的回复。

—好啊，我定位置。晚上下班去接你。

她的心稍稍落了下来，但拒绝了黎程来接她下班这个自然而然的提议。

一来，她整个人被今天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整得灰头土脸，衣服也是早上临出门随手抓的一件外套。纪舒遥收到信息后，特意绕去洗手间照了个镜子，审视着死亡顶光下的自己，面对同事就罢了，她这幅样子实在没办法去见“人”。还是决定下班早点溜回家收拾一下自己。

更重要是，“接送上班”这件事，过于像恋人间的举动了。

纪舒遥虽然最近想法大胆，行事莽撞，但靠的是一时上头，心理上还无法坦然接受，总归有点别扭。

黎程也没再坚持，把餐厅位置发给了她。

那是一家坐落在靠山顶位置的的私房料理，隐秘性好且风景绝佳，最妙的是免费坐缆车上下。季禾小富婆刚回国的时候带着她奢侈过一次。看到餐厅名字的时候，纪舒遥已经在庆幸还好回家换了身衣服。

上山的时候，正逢落日余辉残留一线。

她独自坐在缆车里，缓缓上升，看着天幕最后的碎金，粉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