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魅(谢萦兰朔)全文免费阅读无弹窗大结局_谢萦兰朔小说免费最新章节列表_笔趣阁
兰朔的呼吸不禁微微屏住,而身旁响起了谢怀月冰凉的声音:“地面以上,人世之水滚滚东流,从不回头。但地下的黄泉却并非如此。它从地底的源头流出,最终会流回到同一个源头去,像一条吞噬自己尾巴的蛇,每一次在人世奔流,都一定会带走一个伟大的生命。”
叫魂 13
与那些刚废弃二三十年的村子不同,黄泉村已经不能用陈旧或者颓败之类的词来形容。
它早已被自然吞噬殆尽,还能看出形状的建筑都已没有了房顶,坍塌半边的土墙掩在荒芜的野草里,夜风一吹,就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声响。
军用手电照过去,地上似乎伶仃堆着什么东西,兰朔眯着眼仔细辨认,发现那是一只木头柜子,已经朽烂得几乎无法辨别原貌。
古代的木头家具,在山里根本留不了这么久,早就该被老鼠或者虫蚁蛀空了,而它竟然是自然腐烂的,也许这个地方连动物也不愿接近。
没有一点人声,周围安静得出奇,只有极远的地方偶尔响起突兀怪异的声音,也许是鸮鸣或者猿啼。
在村子里仔细检视过一番之后,两人回到了越野车边。谢怀月不吃东西,兰朔自己简单吃了一点户外干粮,压缩饼干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不过此时再好的东西他也是味同嚼蜡。
“小萦就在这附近?”
这样荒凉的地方,实在很难想象有人类活动的踪迹。
“一定很近了,只是我们现在看不到他们。”谢怀月的目光投向远处无边空芒的黑暗,“在这里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我猜的没错,兰若珩的结界就像一层夹心玻璃,里面的人往外看,外面的人往里看,景象都是被扭曲过的。想闯进去,要么有主人的许可,要么只能用暴力打破它的‘核’……那是阵法运转的地方,小萦一定就在那里。”
想击溃这样的结界,力量必须高度集中于一个点,像之前那样大水漫灌是行不通的,必须找到“核”的位置。具体细节他们两个彼此说不明白,但到现在这种关头,只要是能想到的手段都该拿出来试试。兰朔索性带了一套移动天线阵列来,准备靠干扰信号的强度来绘制空间模型,逐步逼近信号缺失区域的边界。
设备在越野车顶架好,兰朔从车顶跳下来,晚上九点钟,车灯熄灭以后,周围已经完全黑透。
此夜星月暗淡,在彻底远离人类的聚居地以后,如此纯粹的黑暗,几乎能唤起人基因里的恐惧。
夜晚不是适合活动的时间,两人搭起了帐篷,准备先暂作休息。
帐篷里许久静得出奇,除了必要的交流之外,他们其实并不怎么闲聊。大概如此沉重的焦灼和忧虑压在心上,两个人都实在是没有开口说话的心情。
想来也是奇怪,从前谢怀月每每面带微笑地嘘寒问暖,兰朔脸上不表现出什么,心中却始终没放下敌意。现在这个妖魔已经丝毫不再掩饰本性的冷漠和残酷,而兰朔反而开始放下戒心,真正地信任他,大概是因为如今也只有他的立场和自己完全一致,无论怎样都只要妹妹平安回来。
——可是……
手机的光线暗了下去,周围的黑暗浓郁得如有实质,好像会把藏在心底的每一丝隐忧都翻到明面上,再成百上千倍地放大。
兰若珩到底想干什么?……她如今还好吗?
距离目标已经只有一步之遥,现在再这样反复地想下去也只是徒增焦灼。兰朔镇定心神,强迫自己闭眼休息。
他是在凌晨时分突然惊醒的。
醒来时四野异常寂静,连虫鸣的声音也无,只有心跳如擂鼓。兰朔微微拧眉,从胸腔里深深呼出一口气,这时视线逐渐适应黑暗,不远处的另一只tຊ睡袋里,谢怀月已经不见踪影了。
帐篷外隐约浮动着一团一团的光,像萤火虫,但远比那明亮得多,也雪白得多。
一明,又一灭,仿佛某种根本不加掩饰的讯号。
兰朔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披上外套走出了帐篷。
黑暗中有许多星星点点的光芒正上下浮动。那是一盏又一盏飘浮的纸灯,像一簇簇雪白的火,整整齐齐排成一列,指出了一条通往远方的路。
荒村里的断壁残垣都隐没在野草之中,只随着光的浮动投下狭长的影子。帐篷渐渐远去,兰朔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距离,直到眼前山林分开,眼前是一片颇为开阔的空地,两个沉默的人形正站在那里。
隔了点距离,兰朔站定脚步,而那两个人好像也没有搭腔的意思,只一左一右各扬起一条白练,往里面撒了些粉末进去。
那粉末远远看着像是盐,但又隐隐带着刺鼻的气味,像磷粉。他们又将白练迎风一抖,白绢鼓满了风,胀起一个灯笼的形状,里头立刻烧起了苍白的火。
左边的提灯人唱道:“——客人到!欢迎欢迎。”
右边的提灯人接腔:“——点灯了!欢迎欢迎。”
如此高亢嘹亮的唱腔,在寂静的夜里几乎带了几分凄异的味道。
眼前的一切都令他联想起三台村的那场傩戏,兰朔用膝盖想也知道面前的并非是人,只是那个人把自己引到这里,尚不知是什么目的,于是他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只微微拧眉看向两个提灯人。
这时刷地一声,一块巨大的白布从树梢上垂落下来,左右两盏白灯刚好将它照得透光,仿佛一块露天的幕布。灯光打上去,白布后面影影绰绰地浮现出许多个人形来——又或者说是人偶,因为它们最多只有半条手臂高,每一个都侧面单目,鼻尖口小,剪出清晰的轮廓来。
兰朔忽然明白这是什么了。
皮影戏。
白布上映着清晰的影子,皮影人盛装打扮,周围布景的图案也渐渐清晰了。上有金銮,下有草舍,远方群山起伏,仿佛一幅江山画卷。
就在这时,兰朔的目光却忽然微微一凝。
透过白布映出来的皮影,山是青的,水是蓝的,宫殿金碧辉煌,种种颜色极其绚丽。可是所有皮影人身上,衣服都是清一色的血红。
武将的刀枪剑戟,女儿的水袖罗衫,一眼望去全是凄厉的血色,这样扎眼的颜色,如同一片片泼在白布上的血点子,让人一时几乎难以把目光移开。
兰朔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你们把我引到这里,想让我看什么?兰若珩呢?”
听了这个名字,左边的提灯人好像陡然抖了一抖,手里灯笼一晃,白布上的皮影也随之摇曳起来。过了片刻,它细长的腿重新站直了,声音愈发高亢:“别急别急。”
右边的提灯人附和道:“别急别急。”
左边道:“大人说他如今懒怠见外人,更何况这些事要是从头说来,是舌燥口也干。”
右边接腔:“不若我们来为你演上一演,知晓了前因后果,后面才有话可谈。”
两人唱罢,高举着白灯,一齐殷切地将头转向他。兰朔神情不变,后背却陡然窜起了一层细微的凉意——两个提灯人都戴着兜帽,兜帽压得极低,面容藏在黑洞洞的阴影底下,他什么也看不清,可不知为什么,心中却升起了一种异常清晰的念头。
——它们并没有脸。
左边的提灯人清了清嗓子,吆喝道:“这就是咱们潼关的血沥子皮影哪,你看皮影人,是不是都艳得跟刮过沥子似的?从前咱们出去跑班子的时候,他们都管这个叫……”
右边的提灯人很殷勤地弯了弯腰,嘹亮道:“白灯照血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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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