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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更遑论现如今北离内忧外患，压根分不出兵力去杀他。”

“是啊，听说他是自己自愿伏法的，是他自己绝了自己的活路。”

我眼眶涨得发红。

我自己都说不清为何会哭，我只知晓陆青迟曾真心爱过我，而我也曾真的想要同他一生一世。

他负过我也是真。

罢了，过往一切，都已经结束。

他行刑时，皇后捂住了我的眼，悄声在我耳畔道：“小鱼，别怕，阿姊在。”

结束后，她又吩咐下人，为我沐浴换新衣，又让我跨火盆。

她说过往已了，余后是新生。

是新生。

那天晚上，她让我陪她一起睡。

夜聊时，她说：“你遗憾吗？”

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知道弟弟还活着时，我曾经动摇过，陆青迟是否仍有活路。

他与长公主不同，虽贪恋权势，但从未伤害过其他人半分，为北离更是抛头颅洒热血，挣下累累功名。

若非此事……他本也可如他幼时志向那般。

留名千古。

所以，我想的便是，他生死有命，我不会过多干预。

我与他，便算两清。

屋外有清风拂动着绿叶，沙沙作响。

我沉思了许久，才道：“不遗憾。”

我望向她那双茫然的眸，问：“陌生人死了，你会为他难过吗？”

“陆青迟于我，便是如此。”

第29章

我们早已想好薛晴儿的退路。

明日是太后寿辰，后宫不宜见血腥，是以薛晴儿的命会留在中秋以后。

而届时，坤宁宫走水，晴妃趁乱而逃，皇后与婢女小鱼来不及逃离坤宁宫，最终惨死宫中。

尸体我已经备好。

……

翌日。

皇后一大早便起来，替我梳妆。

我取笑她，这一般都是阿娘送女儿出嫁时，才干的事。

她却说自己这一辈子没有儿女，便将我当成了亲妹妹，从前她想着会在坤宁宫中送我出嫁，如今却没了机会。

让我圆她一个心愿。

我便乖乖坐在梳妆台前，她拿着自己最最珍爱的发簪，在我头上比了又比，还是没有选到合适的。

又拿起梳子，替我梳发髻。

镜子里的我与她，又恍若初见。

初见时，我便觉得她虽生得美艳，五官却很柔和，是很标准的一张菩萨脸。

如今在镜子里，细细瞧来，更显慈悲。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尾，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

说到这，她又改了口：“三梳梳到头，喜乐享无穷。”

“再梳梳到尾，春颜驻眉头。”

说完，她才拿起梳妆柩里的珍珠步摇替我簪在头上：“如此，便算阿姊送小鱼出过嫁了，可好？”

我见她哽声，回过头紧紧拥住她，只当她是要走了，不舍。

直到火势渐大，她命人将我送出宫。

我和薛晴儿被塞在马车里，被捆住手脚，嘴里也被塞了东西。

我才知。

我的阿姊不会同我离开了。

……

马车最后在清河镇停下。

他们将我送进了一个新修的宅院中。

院子真的如我和皇后商议的那般，进门是青石台阶，门旁是两樽雄狮。

狮子的嘴里还含着招财的蟾蜍，蟾蜍嘴里又含着铜币。

我说这样会招财双倍，那时皇后还笑我小孩心性，却不想我自己都忘了，她却记在心里了……

我哭红了眼，从头上取下珍珠步摇，瞧得发愣。

包袱里是这些日子，皇后送我的珠宝，是足以让我安度余生的财富。

以及一套手工绣制的嫁衣。

一封信藏在很里面很里面——

虞兰亲启。

我握住信时，双手都在颤抖。

【小鱼：

见字如面，离别之言不知从何说起，阿姊便想着用书信同你告别。

我与你不同，贺氏门楣我不能不顾，祖宗排位我不能不奉。

这是我作为贺氏儿女，应尽的责任。

阿姊不能如你那般洒脱，却希望你能代替阿姊看更广袤的世界。

贺氏百年兴盛，我自有法子顾全自身。

只希望若有一日，能与小鱼同饮桂花酒。】

看完我紧紧将信握在胸口，我什么都想到了，却唯独没想到皇后本就不是随性的人。纵贺氏只当她是一枚棋子，她也无法做到洒脱的丢下一切，与我离开。

薛晴儿守在我的身旁，也一再哽咽：“虞兰，皇后姐姐待你如亲姊妹，我相信，你们定有再见之期。”

会再见吗？

我不知道。

但我盼着那天，盼着与阿姊再见。

第30章

在清河镇的第二年，恰逢那声名鹊起的少年将军自清河镇发兵边疆。

百姓们自发送行。

而我如今在这清河镇，如阿姊所愿，开了一家顶好的珠宝铺。

那少年将军勒住缰绳在我铺前停下，选了一件我亲手打磨的步摇。

店里的伙计来向我询价，我才下楼，却在看见这少年将军容貌的那一刻惨然失笑。

泽川，是他。

他倒像是没记起我，径直拿过步摇走向我：“掌柜的，劳烦你将这步摇帮我包起来。”

我愕然一瞬，手里的动作都蓦然停滞。

店里的伙计催促我：“掌柜的，你这莫不是太过欣喜了？”

将军笑了瞬：“想必流言蜚语掌柜的，也听过。过往的记忆我的确全然忘记，我也不知我这身子是如何残废的，被人净了根也的确挺丢脸的。”

“但是纵然被净根，也毁不去我傲骨铮铮。”

“上战场时，遇到一个姑娘，对我很好，也不嫌弃我的身子。所以我便想着，也要好好待人家，这次回去，我便同她表明心意，不能叫人久等了去。”

我拢回思绪，过往的事，泽川忘了才好。

我如同对待过往宾客般，疏离又客气，仔细将步摇摆好递给他。

他向我道谢后，这才如获珍宝地将匣子藏在胸口。

再然后，马蹄声阵阵，卷起尘土，袭碎了过往。

我站在二楼高台，凝着那扬起的发尾消失在城门，忍不住的泪这才落下。

我的泽川，成长为了自己想成为的人。

又是一年。

薛晴儿出嫁了，出嫁前拉着我说东说西。

“虞兰，过往的事是我自己的选择。若非你救了我，我早已是阴间厉鬼。更遑论成为妃子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你看我的人生才叫精彩呢。嫁过皇上，当朝将军为我倾心，而我谁都不爱，孑然一身从皇宫离开。同你在这清河镇有了自己的营生。”

“现如今又遇到真正心仪之人，执手一生。”

我背过身，丫鬟将我提前备好的嫁妆放在她手心。

“愿姑娘举案齐眉，恩爱白头。”

薛晴儿哽了声，跪在我身前，三扣首。

她嫁的是我们当地的秀才，如今皇后给了我们新的身份，是以她才能婚嫁自由。

我看着她的背影，为她的幸福落泪。

这院中，却是连一个同我说话的人都没了。

……

薛晴儿成婚的第五年，她生的孩子已经三岁了，会跟在屁股后面伸出软软糯糯的小手要我抱抱，还会奶声奶气的唤我。

“姨母，新年已至，福寿……”

他想不起来后面的祝语是什么，挠着小脑袋着急地剁脚。

薛晴儿的夫君李秀才敲了敲他的脑袋，提醒：“福寿绵延！”

他眼眸里放着光，再次道：“愿姨母福寿绵延，红封拿来！”

我笑着将红封递入他的手心：“姨母也愿团儿能健康成长。”

李秀才着急要走，薛晴儿却执意要留在这吃年夜饭，说我一人孤单。

李秀才左右不是，只能抱着团儿焦急地在房中打转。

第31章

他们读书人看重礼数，这样的节日该留在家中，陪爹娘一起，否则是为不孝。

我逗他见逗得差不多了，时间再拖延他便要急哭了，这才动手赶人：“团儿快回家吧，你祖母的红封还没赚呢？”

团儿眼睛亮亮的，学着李秀才的样子拱手行礼：“姨母一个人好好用膳喔，记得吃饺子！”

送着他们上了马车，我又披着大氅回了寝房，倒是凄凉。

我让婢女开着寝房的门，这样我便能听那鞭炮声更真切些，如此也算有人陪我过这年。

寒风愈重。

不知有谁家的顽童跑到了我家来，她梳着可爱的三角髻，穿着她阿娘新缝制的红色棉袄，蹦蹦跳跳地闯入府中。

她走到我跟前，扬起那张被冻红的小脸蛋问我：“美人姐姐，今日岁除，你怎地一人？”

我摸了摸她的头，说：“因为我没有家人了，孤孤单单，很可怜。”

她拭去我的眼角的泪痕，依旧笑着，嘴边有两个小梨涡，很是可爱。

“没关系，鱼儿陪你。”

鱼儿？幼时爹娘也是这样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