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她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我做些什么。

　　她的目光穿透我，似乎我在想什么她都清清楚楚，似乎我做什么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好像早就知道我会在教室外面看她，早就在这里等待。

　　时间就这样走过，不知道是过了几分几秒，我们就这样四目相对……

　　最终，她终于开口：“陈煜tຊ，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板板正正地回答她：“休息。”

　　她的声音很空很虚，像是幽灵一般不知道来自何处。

　　“你是来看我的吗？”她问。

　　我就知道，她果然会有一天会知道，会知道所有，会戳破一切……我沉默着，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该拿什么来打破她的想法。

　　“——不是。”我说。

　　我觉得我必须做些什么来表达些什么，不由自主地，我拾阶而上——

　　她却是看着我，退后一步，轻轻问：“陈煜，你担心我死吗？”

　　她退到了阴影里，于是我看见了她的肮脏的校服，肮脏到让我想到她是不是被拖到厕所里揍了一顿，隔着几米远，看到她身上似乎有着厕所的味道。

　　无穷无尽的暴力想象在我脑中展开，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她小声的，轻轻的，像是求救一样的声音——可是，我能做什么呢？我能做的，只会带来更大的风暴，带来更伤害人的东西……不过这一切都是我的想象罢了，董媛还不至于沦落到我想象的那个地步对不对？

　　“我知道……”她声音又轻轻地响起，“你担心……”

　　那个时候的我，生怕她向我求助，生怕她该问我怎么办，生怕她知道我喜欢她，生怕那些谣言再一次让她转学，生怕我只会给她带来王粲的挑衅——又或许没有这么多理由，只是我太懦弱，我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

　　“我没有担心你，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又不会被欺负，对不对？”

　　我盯着她，希望从她脸上获得肯定的回答，可是看到的却是犹疑。

　　那种犹疑拉扯着我，要拉着我坠入深渊——我不可控制地噔噔噔跑了上去，几乎是咄咄逼人起来：“做什么？你觉得我在做什么？你以为我是来关心你的吗？是来拯救你的吗？你就像一个要糖的小孩，伸出手我就应该给你糖吃吗？只要你伸出手，我就应该伸出手，拉住你吗？不管你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沼泽，深渊，我都应该拉住你的手吗？你想的会不会太多，我只不过是，愧疚，怕你也和叶亮一样，可是，你和叶亮一样，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眼睛，因为惊恐而变大。

　　“你和王粲的事情——应该你们自己解决。”我说。

　　说完之后，我几乎是落荒而逃，跑上楼去。

　　很多很多年之后，我知道自己非常自私，因为自私，弃她于不顾。

回忆：难堪的一幕

　　我没有办法不去看董媛，我必须要看到她出现在教室里，考场里，我才能安心。

　　自从我去宿舍找过她一次后，她再也没有整天不来上课，不来考试，每天倒是按时按点地该干什么干什么。

　　我的心沉到肚子里，安安心心地以为所有的一切就会这样平安度过。

　　然而我却没有想到，五一的时候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五一是临近高考的最后一个假期，向来吝啬的学校一口气放了三天，有许多住校生留在学校里学习，我则窝在苏放家里写作业。

　　我家没有电脑，我更是没有手机，平时都是断网状态。在苏放家写作业的时候，才能偶尔跟着她，登一登她的QQ号，看一看什么动态。

　　我自己，是连QQ号都是没有的，就算申请了，也没有设备登，也没必要非要跑到网吧里去聊天。其实那些动态也挺无聊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年纪的高中生，总是伤春悲秋，一锅白米饭在他们手里，也得是忧伤的半个小时成就的，要不也得是张爱玲小说里面的饭黏子，整锅都有着悲伤的故事……苏放倒是乐此不疲地看着。

　　做完作业实在是太无聊了，等待晚饭的时候，跟着苏放，我在她的QQ空间里，在好多同学发的动态里，走走停停，直到看到最难堪的那一幕。

　　那是个奇怪的视频，苏放也是不小心点进去的，一开始里面的颜色很昏暗，传来隐晦的嘻嘻小声，镜头晃来晃去——我本来叫苏放关掉，苏放说实在太像鬼片的质感， 迟迟不肯关掉，的确，相比于很多矫情的几句小诗，这种无聊还略带几分诡异——在摇晃之中，镜头多次靠近又再次远离之中，我认出来，那是董媛的脸……

　　镜头又晃着离开了，给大家展示了下周围的环境，在昏暗的光线和模糊的像素里，我认出来那是学校的厕所。

　　镜头再一次突然贴在董媛的脸上，什么都看不清，又一点点远离———她的头发湿溻溻的黏在头上，镜头硬凑了上去撩开她的刘海，才露出她没有光彩的眼睛——她扭着头，躲避着镜头，镜头追着她，突然模糊到什么也看不清，又突然变远，她的白色校服半袖也是模糊的，看不清是什么颜色——难听的笑从镜头外传来“脱裤子脱裤子……”

　　我脑子嗡的一声——

　　董媛没有任何反应，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像是断掉脖子的娃娃，双臂垂着……

　　一只手伸了过去——“我来帮她脱……”一只手从镜头外伸了进来，非常挑逗意味地，伸出一根手指伸进董媛的裤腰里，拉了拉——随后解开董媛的腰带，校服裤子的腰非常肥大，就那么顺滑地落了下去……

　　苏放啪地一声将那个视频关掉，手都是颤抖着的。

　　不由得的，我浑身哆嗦起来，胸闷气短感觉根本无法呼吸，试图站起来，腿却是酸软的——我扶着椅子靠背，费力地站起来——湛蓝的天空和盎然的新绿出现在我眼前，我才感觉到能够呼吸……

　　啪嗒啪嗒的声音——苏放焦急着，说着：“等下，肯定有地方举报的……”

　　我什么都听不到，只是转身出去拿了她电动车的钥匙，出门就按了下楼的电梯，不知道为什么电梯很慢，一层一层地往下走——我打开侧门，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走下去，走到一楼，拿起钥匙插进电动车，转头出门打了出租车去学校……

　　我坐在车上一言不发，死死攥着电动车的钥匙，看着它深深嵌入我的手心，甚至希望能见红，或者是流血——我什么都没有在想，只是看着手，大脑一片空白——

　　那一刻我没有想着董媛会怎么样，没想着要将王粲撕成碎片，甚至非常冷静地干着每一件事情，拿钥匙，下楼，打车——脑海里突然出现上次见到董媛时，打在她身上的阳光，那样一道道，一束束，是很温暖的黄色光亮……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那时候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见到王粲的话，一定会将她撕成碎片，那个时候的自己，已经做好了，失去董媛的准备，那一道道反复出现在脑海里的阳光，是已经准备开始回忆的前奏——

　　我赶到教学楼的厕所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滴答——滴答——水滴的声音，死一般的寂静……

　　我掀开那块挡在厕所门前面的白布，董媛就蜷缩在窗户下面，靠在暖气上，像一块被扔掉的旧抹布，毫无生气……

　　我走不动道，发不出声音，想叫她的名字，却只剩下一声声呼吸——

　　她浑身湿透，校服裤子半褪在双腿之间，头靠着暖气，眼睛闭着，很安静，像是睡着了。

　　我走过去，我晃她——她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我——我用手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