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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唱的是《照花台》。
“四更四点天,月影往西行,梦回的相公长叹五六声,最叹方才所做的是南柯梦,再会相逢万也万不能——”
谢洺桡的话声,夹在其中:“我会扶你生下的孩子为帝,这万里江山必入我怀中,而你,这辈子都别想从我身边逃开!”
语毕,郁妙娴双臂被人架起。
两个宫人扶着她,站在谢洺桡面前。
她眼神空洞,望着这张偷偷爱慕了五年的脸,无言垂泪。
这一生,她终究是一步错,步步错。
而谢洺桡将手一挥,只道:“郁妃娘娘累了,送她回宫。”
郁妙娴被宫人架着回过身去,望着被白雪盖满的长街,忽轻声道了句:“保重。”
但她的这句话,很快淹没在小鼓声中。
无人听见。
第十章
风一更,雪一更。
长宁宫沦为了一座真正的冷宫。
郁妙娴坐在廊下,面色如纸。
被指派来照谢她的林致远,捧着药碗,急得双目通红:“娴娴,你这副模样,到了生产之日可怎行?”
郁妙娴闻声,手轻轻搭上已有四月的孕肚。
她的目光,仍停留在北边那片苍白的天上:“致远,今日是除夕了吗?”
林致远颔首,强忍喉中哽塞:“这一月来你每天都问,今日是了。”

“那今夜会有烟花。”
郁妙娴应了声,语调飘忽:“我小时候很喜欢除夕,娘亲会给我做缝了兔毛脖领的小红袄,爹爹用红纸包了压岁钱给我。”
她说话时,气息有些短促:“我们一家人围在火炉旁,等鞭炮宣天,烟花升起……致远,我还想再看一次烟花。”
林致远硬撑着,不让眼中泪落来。
他将药碗,又往郁妙娴面前送了送:“你喝了这碗药,我去求九千岁今夜放你出门。”
闻言,郁妙娴眼眸一亮。
她接过那碗药:“那便,有劳致远了。”
言罢,她仰脖将碗中苦药,一饮而尽。
见状,林致远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接过药碗,又往她手中塞进一块饴糖,反复叮嘱:“你吃块糖,就在这宫中等我,我很快回来。”
郁妙娴将饴糖塞入口中,看着林致远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偌大的永宁宫,只余郁妙娴一人。
她望着虚掩的宫门,摇晃着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宫宴上。
觥斛交错,一派歌舞升平的靡靡景象。
林致远躬身走到谢洺桡身边,低声唤:“九千岁。”
谢洺桡闻声转头,见是他,脸上笑意淡了些:“你怎来了,不是叫你看着郁妙娴?”
听他这般说,林致远垂在身侧手悄然握紧。
他小声提醒谢洺桡:“郁妃娘娘忧思成疾,此番下去,生产之时恐会有性命之忧,九千岁可否放她出来过个除夕?”
话落,谢洺桡举杯的手一滞。
他剑眉紧蹙:“她还是不肯听你话?”
林致远如实相告:“这五年来,她只对九千岁唯命是从。”
脑中闪过郁妙娴那日麻木的神情,谢洺桡心头一紧。
她会不会做什么傻事……
但将很快,这个念头又被他抛诸脑后。
谢洺桡定了定神,冷声道:“不可,她犯了大错,应当在长宁宫里好好反思才是。”
再之后,他便不再跟林致远谈及此事。
待到宫宴结束,逼近子时。
宫中准备了许多烟花,达官显贵们纷纷往外走去,谢洺桡也在其中。
北风呼啸,将他的酒困吹醒了几分。
他遥遥望向黑蓝天际,人群中忽然想起一声惊呼:“咦,城墙上怎有人?!”
谢洺桡猛然一怔,他抬眸望去。
就见一个穿着月白衣裳的丽影,站于城墙上,好似要随风而去。
他心底突突直跳,拨开人群往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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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的面容,在眼前渐渐清晰。
大风卷起郁妙娴的衣袍,她脸上清泪涟涟,却又扬着嘴角。
谢洺桡极快登上城墙,望着月下身影,小心伸出手:“郁妙娴,你在做什么?快回来!”
郁妙娴听见声响,缓缓回首。
见是谢洺桡,她展出灿烂笑意:“九千岁,你来了,我要回家了。”
谢洺桡怔然发问:“回家?”
“是啊。”郁妙娴张开双臂,轻声说道,“爹娘说,他们今晚会在此处接我回家,就在烟花绽放时——”
话落,天边发出一声轰然巨响。
火树银花,点亮了整个夜空。
谢洺桡惶惶抬眸,还未来得及回神,耳边忽响起一声女子低叹。
他听见郁妙娴说:“谢洺桡,若有来世……望三月春花醒,你我不再是宿敌。”
下一瞬,郁妙娴往后倒去,月白锦绣夹杂着青丝,在他眼前翻飞,像是一只振翅的蝶。
谢洺桡陡然睁大了双眼,扑到城墙前,细腻绸缎从他掌心划过,抓了个空。
他的嘶喊声,划破夜幕:“不——!”
可余音还未消散,他的眼前就开出了一朵血色的花。
第十一章
夜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模糊了嘈杂的声音。
谢洺桡玄黑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疾步下了城墙,却又在那簇人群外顿住了身形。
有人瞧见他,高呼了声:“九千岁。”
听到这声喊,围在城墙下的人群纷纷自觉避让,给谢洺桡空出了一条路。
他抬眸,就见躺在雪地上的纤弱女子。
郁妙娴穿着的月白衣裙已被染红,宛如白雪中盛放的红梅。
谢洺桡没有再走近,匆匆赶来的太医查看情况后,跪在了他身前:“九千岁,郁妃娘娘殁了……”
霎时间,人群中发出一阵唏嘘声。
而谢洺桡对这话恍若未闻,他脸上无半点神情,只吩咐身边的宫人:“替郁妙娴收拾行装,我要带她出宫。”
闻言,太医慌了阵脚。
他小声提醒着谢洺桡:“九千岁,郁妃娘娘到底是后宫嫔妃,应当先让人去禀告圣上再葬入妃陵……”
“我若非要带她出宫,又有谁敢拦?”
太医话还未完,就被谢洺桡冷声打断。
他冷眼扫过众人,沉声开口:“我说这宫中从此再无郁妃,又有谁敢有所异议?”
众人纷纷低下头去,无一人出声。
谢洺桡袖袍一甩,转过身去,低哑的声音在的夜空中回荡:“把人带走!”
言罢,他便大步往宫外走去。
除夕夜这一日,京州城中的烟火直至半夜都未停歇。
谢府当中,灯火通明。
家仆们端着热水跟药材,奔走在各个名医之间。
谢洺桡坐在没有点灯的堂中,半张脸隐在昏暗里,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一个又一个的大夫走到他跟前,无奈摇头,叹气声此起彼伏。
“九千岁,郁小姐怀有身孕,还从那样高的城墙上跳下来,自然是母子俱亡了……”
“郁小姐脉象已停,如今就算是神仙都救不回,还请九千岁为她安排后事。”
“九千岁,节哀。”
这些话,谢洺桡听了一整晚。
等到最后一个大夫叹息离去,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堂中炭火已经燃尽,谢洺桡还僵坐在主位上。
他双目半睁,眼下有着淡淡的乌青,呵出一口长长的雾气。
这天下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