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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兰很淡定，肩背挺直，轻言细语道：“我在想，该教诸位绣什么花样。”

她扫了一眼马车外的景象，前方乌泱泱领队的，都是鲜卑的贵族和将领，中部跟着的是坐着马车的妇女，尾部则是一群从各处俘虏的奴隶。

那群奴隶，萧兰仿佛还能辨认出，有些是她大汉的闺中女眷。

“就教我们绣兔子！”

萧兰听到她们的话，只是笑：“绣兔子有什么意思？”

“我绣兔子，是因为我喜欢兔子。”萧兰穿的很干净，比起车队后方那群蓬头垢面的奴隶，令人赏心悦目不少。

几个姑娘中有人忍不住好奇道：“那你要教我们绣什么？”

萧兰脸颊上浮现一个清浅的笑容，语调缓慢：“你们可有喜欢的人或地方？不若将他们的模样，绣在斜跨包内侧……”

话还未尽，姑娘们便眼神一亮，重重点头。

点完头后，她们才想起旁边有人，纷纷扭头，面红耳赤指着对方：“不许说出去！”

几位贵女拿起方方正正的布料，开始绣起鲜卑的山水、她们的意中人。

萧兰低着眉睫，无比认真的教她们针法。

有人问：“不用先画刺绣稿吗？”

“喜欢的人，喜欢的景，不用画也能记在心里。”萧兰淡淡笑道，针尖在鲜卑的软面布料上往返穿梭。

话落，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直呆在斜跨包中的拉则，悄悄探出了一个兔头，想去看萧兰绣的是谁。

萧兰动作一顿，将她捞了出来。

下一瞬，便有贵女将兔子抢了过去，又惊又喜：“兔子！你居然随身带了个兔子。”

萧兰没有立即说话，只是静静盯着拉则，兔子到了别人怀里，被塞了一大把的草。

去王庭的路上，本就无聊。

其他马车上的贵女听到有兔子，大部分都过来瞧了一眼。

然后便看见了马车里的几位姑娘都在刺绣，绣得还都是草原上的将领、皇子。

绣帕中男子那轮廓分明、凌厉逼人的俊颜，熠熠生辉，栩栩如生！

绣成斜跨包，日日夜夜带在身边，那和成亲了有什么分别！

二话不说，诸位贵女便把萧兰借走了，让人轮流教她们刺绣。

马车依旧赶在去王庭的路上，行出三百里后，鲜卑右部落的人到了雁门关。

第30章

时值冬日，马上便要除夕了。

雁门关却没有要过年的氛围。

作为第一个被攻下的城池，它本该在鲜卑将军的治理下，井井有条的。

可当车夫拉住缰绳，马车停下，萧兰跟在几位贵女身后下车时，只看到了一片萧条。

雁门关城墙上挂着鲜卑的旗帜，随风摇晃。

城内清冷一片，让萧兰觉得十分古怪，好不容易，她看到了一个路人，她立马上前问道：“老伯，为和这里店铺紧闭，行人如此稀少？”

明明从前，她和亲路过这个地方时，还不是这样。

路人看了一眼萧兰的鲜卑服饰，摇了摇头，不欲多言便走了。

萧兰敏锐的察觉到，这样的事情，必然和耶律部落的军队有关。

她收回视线，随着众人往客栈走着。

越往城内走，她的心也便越沉。

街道空空荡荡。

客栈的门，也是关闭的，鲜卑族的人心安理得的霸占了整个客栈。

萧兰因得了贵女们的青睐，也得了一间人字号房。

镂空的雕花窗，月光透过缝隙洒进屋内。

左右睡不下，萧兰笼衣起身，走到了窗前，注视着远方。

拉则像是被动静吵醒，“阿兰，你在看什么？”

“我的房间，位于客栈的西侧，面向官署。”萧兰微微攥紧了袖子，固执的盯着那个地方，“昔日耶律完踏破雁门关之时，招降官署里的官员，却无一人肯从。”

拉则一愣，转而问道：“那他们……”

萧兰久久未言，只看着官署。

……

翌日，客栈外一阵喧嚣。

住在里边的众人起先以为，外边是有人起了争执。

直至“砰”地一声，像是有人被踹倒在地面上，众人才惊觉，怕是有大事发生。

萧兰连忙走出房间，自二楼栏杆处，往下望去。男人修长的身影立在门前，背对着初升的朝阳，神情晦涩，叫人难以辨别。

无形之中，威凌迫人铺天盖地的袭来。

萧兰浑身一冷，怔怔的看着那人。

“四殿下，伤势好的倒是快得很。”一身戎服的长孙离神情莫测，缓缓地自客栈内走出，步伐沉稳。

可鲜卑人无一不知，长孙离身受重伤，还未好全。

如今正面迎上耶律完，他这般模样，约莫有六分都是在强撑面子。

耶律完的面容隐藏在了黑暗当中，低沉的嗓音响起，“归降于我，留你一命。”

短短八个字，震得在场的人都说不出话。

长孙离神色一暗。

萧兰左边的贵女悄声和她议论，“你说，四皇子是不是想谋逆？”

“这就对上了，四殿下谋逆被可汗发觉，可汗念着父子亲情，派长孙大人去将人带回王庭，哪知四皇子不愿听从，还和长孙大人动起了手，如今养好了伤更是卷土重来！”

萧兰没说话，直勾勾盯着楼下，眼眶泛红。

右边的贵女明显机灵一点，提到了问题的关键，“四皇子敢和长孙大人说出这种话，想必是底气十足……”

下一瞬，长孙离勾了勾唇，眼神嚣张：“若我不降呢？”

耶律完不紧不慢道：“那你可以试试。”

第31章

他侧身，露出一群银色铠甲的将士，大约数千人。除此之外，还有一群神色惶恐，手脚都被困绑住的人，围成一个圈。

那些人，都是长孙离安插在雁门关的探子。

长孙离神情依旧，淡定道：“不过是一群弃子，殿下想拿这些人威胁我，未免太看得起他们了。”

众人已经目瞪口呆，分不清是孰胜孰赢。

耶律完抬眼，云淡风轻道：“你是不是忘了，雁门关，是我的地盘？”

话落，他挥了挥手，客栈外的人群便举起了手中的火炬。

“在昨夜间，我便已让人在客栈外淋了一圈火油……”

客栈里的众人霎时躁动起来。

长孙离浑身一僵。

萧兰看向门口处，面无表情的耶律完，低声道：“长于塞外的鲜卑将士们，自幼受训于风雪之中，不惧苦寒，却最怕热。”

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遇见耶律完，更没有想到他会直接对他们动手，竟然要活活烧死他们。

萧兰蹙眉，这算什么？鲜卑起了内哄吗？

长孙离还是退让了。

耶律完让士兵将他“请”入了大牢，而后又命人将鲜卑右部的人，关到隐蔽的地方。

萧兰正出神，猛然发现一道视线穿透众人，直直看向了自己。

她抬眼，与耶律完的目光对上。

心下一紧，萧兰攥紧了衣袖。

耶律完眯了眯眼，旋即，慢悠悠地往楼上走去。

萧兰站在原地，没有动。

耶律完停在她的面前，薄唇轻抿，萧兰甚至从他身上闻到了战场上的肃杀和血腥之味。

她下意识想要后退，但想到场合，又生生忍住。

原本在萧兰身侧的贵女，早就像鹌鹑一样缩在了角落。

“殿下，是要杀我吗？”萧兰瞥了眼他腰间的剑。

“不会。”耶律完一双眼睛充斥着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声音沙哑，“你就当我，有特殊的癖好，喜欢折磨将死之人。”

萧兰的心，高高提起又落下。

可她心中总觉得耶律完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这样的不安，在萧兰走出客栈，走到马匹前的时候，越发浓烈。

不外有他，一道如影随形的视线黏在了她的身后，等萧兰转身去看，所有人又都在做自己的事，仿佛方才只是她的错觉一样。

萧兰逡巡四周，就要转头，脚下故作踩到石子，身子一晃，就要往前倒去。

下一刻，她落入一个带着微微苦涩药香的怀抱。

耶律完幽深的狭长眸子紧锁着她，而后缓缓皱了起来，可他什么也没说，扶稳人后，又收回了手，转身朝自己的马匹而去。

萧兰面上不显，心却在疯狂的跳。

拉则也是迟迟才缓过来，悄声道：“四皇子，他是不是，已经认出了你？”

“先不说四皇子从不会屈尊降贵的与一个奴隶有这样亲密的举动，再者……他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询问……尸体的去处。”

萧兰神情变得更为复杂起来。

还没来得及细想，脚下一空，便被人抱上了马车。

第32章

她本能想要挣扎出去，谁知耶律完也进了车厢内，直接坐在她旁边，迈出长腿横伸出去，堵死了萧兰的路。

要掀开车帷，就必须从他腿上跨过去——当然，能不能过去，还是另外一说。

这般不羁姿态，十足十笃定萧兰不会做出那样无礼出格之事。

马车内本就狭小，这下更是气氛凝滞得不像话。

拉则更是缩成了一个毛团。

“将你下方的抽屉拉开。”耶律完靠在车厢壁上，合上双眼，缓缓道。

萧兰脊背僵硬，眼神微冷，“你大可自己拿。”

耶律完睁开了眼，看向她，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像是要将万物都吸进去。

“你好大的胆子，不怕死吗？”

萧兰盯着耶律完，只觉他唇边的笑意，让她生寒。

她捏紧了拳头，冷声道：“你若是想杀我，大可现在就取走我这条命。”

耶律完嗤笑着别开眼，片刻后，他幽幽道：“你知道，雁门关的现任郡守是谁吗？”

“也是你们大汉的人，叫庄轻。”耶律完微微侧头，薄唇轻启。

“我问他为何投降。”

“他说，那些因为战败求死的人，实在矫情，若他有机会往上爬，必定不会去寻死，而是一定要好好活着，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说到这，气氛一片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