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收到消息立刻去找简凌心。在她那里确认了此事，心情沉痛地回来，还没缓过神，姜薇又从叶瑛处带回一个不太妙的讯息。潘仲恩本就多疑，被秘书是卧底这事一刺激，他不仅加强了戒备，还开始重新排查身边的人，照这种情形发展下去，行刺潘仲恩只会越来越困难。

萧景明和邰子濯见面商议，决定将行动提前。又经过数次接头磋商，他们将正式行动日期定在了十二月十一号，已过世潘太太的冥诞后两天。

如叶瑛所料，潘仲恩的两个女儿提出要给母亲上坟祭奠和做道场，潘仲恩为免生出事端一口拒绝，气得小女儿承钰当即收拾行李跟姐姐离开，并放话永不再回来。是否再不回来另说，至少这段时日她们是不会来了，给刺杀行动省去不少麻烦。而根据气象预报，这一阵沪上都是冻雨天气，夜间温度甚至跌破冰点，也有利于计划的实行。

正式行动前的最后一次见面，姜薇和叶瑛约在华都饭店看西洋油画展。看展的人不多，叶瑛嫌保镖们亦步亦趋地跟着太显眼，且破坏欣赏的兴致，要求他们有多远离多远。她的保镖队现以谢春为首，他对叶瑛的要求从无二话，当下应了个“是”，便令众人远远盯着，不得靠近打扰。

她二人看得很认真，几乎每幅画都要驻足欣赏，再轻声品评两句。其实假若凑拢去听，会发现她们交谈的内容和画作毫无关系。如此这般一幅幅画看过去，行动计划也说得差不多了，姜薇再次对叶瑛强调，一切直接行动都只能由谢春完成，她本人绝不可沾到一星半点，否则事后难以撇清嫌疑。

叶瑛点头，“我晓得，你都讲过好几遍了。”

她抿一抿唇，眼神异乎寻常地亮，面颊泛着红，倒似兴奋期待远多过忐忑不安。姜薇看在眼里，担心她沉不住气，便又提醒道：“还有那一枪，你要做好到鬼门关走一遭的准备。”

“知道。”她语气轻飘飘的。

姜薇有点恼了，压着嗓子说：“叶瑛，你到底听进去没有，这不是闹着玩的。”

叶瑛转过头来，正对上姜薇凝重的眼眸。略想一想，她认真地说：“我明白你的担心，但我相信谢春。”说着她有意无意地朝后望去，目光在谢春身上停了一拍。姜薇心中微微一动。

谢春以为她有事交待，紧走几步过来，“叶小姐有什么吩咐。”

叶瑛想一想，说：“我和萧太太打算回去了，先去下洗手间，你们在这里等。”

“是。”

接下来的行动颇为凶险，姜薇忍不住要低声嘱咐谢春一句：“万事当心。”

谢春一成不变的沉静神色这才有了些微波动。他低眸应了个“好”，自然而然地将所有情绪隐于眼底。

洗手间在展厅尽头，往那边走时，墙角一幅浓烈诡谲的画作攫住了姜薇的视线。这幅画名为“炽”，乃是黑暗背景中一团狂野跳脱的红，仿佛黑夜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再细看，火焰里竟似包裹着一张痛苦变形的人脸，恐怖意味十足。或许正因为此，这幅画才被挂在这样偏僻的位置。

见姜薇止步不前，叶瑛也凑近去看。“这画的什么，真叫人不舒服，”她咕哝着，望向落款处，“作画者是 Ceci Chi，Ceci Chi，不就是齐令芸。”

姜薇愕然：“这是齐令芸画的？你没弄错罢。”

“没错，”叶瑛笃定地说：“前几年你不在上海，所以不清楚。齐令芸嫁给丁瑞昭后，有一阵各大报纸约好了似地纷纷赞誉她的画作，对了，她还专门开过画展，我去看过。”

姜薇蓦地记起齐令芸的云海画廊，心口掠过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之感。此刻却没工夫细想，叶瑛催着她去洗手间，尚有正事未完。

在洗手间一齐对镜补妆，闲闲交换着美容心得。姜薇似想起什么，合上粉饼盒放回手袋，从中取出一管口红。“差点忘了，上次你说我的口红颜色好看，我给你带了一只，全新的。”

叶瑛绽开笑靥，“哎哟多谢，我正想去买呢。”她看似轻快实则谨慎地接过，放进自己的坤包里，合拢卡扣。口红其实是军统特制，里面内胆只有一半是真口红，旋出可正常使用；另一半则是内嵌的小玻璃瓶，装着新研制出的一种迷药，无色无味，少许一点就能放倒几个人。不过不是直接用来对付潘仲恩，他现在的饮食由专人负责，极其小心谨慎，下药或下毒都难以找到机会。但这样严密的防范只限于潘仲恩本人，他手下那些保镖并不在此列，这迷药正是用来解决他们的。

冻雨连绵不绝，一天又一天。不大不小，不紧不慢，将整座城市一点点浇透，到处都是无尽的阴冷和湿寒。这令人厌烦的天气，保镖值班房里那只煤炉子提供的热量简直少得可怜，根本挡不住寒气见缝插针地往骨头缝里钻，而定的规矩又不允许喝酒暖身。众人只能裹紧棉大袄，挤坐在炉子边，暗暗咒骂着鬼天气，和在卧室里舒舒服服享受暖气的主人家。

是以当谢春端着那锅热气腾腾的炖羊肉进来，没有人能抵挡它的诱惑。“天气太冷了，我从宝顺居叫的砂锅羊肉，大家一起吃吃，暖一暖。”谢春来的时间虽不长，人缘却不错，又常买吃食请客，因而众保镖想都没想，道了谢就各自拿碗筷大块朵颐起来。正如预期的那样，没多久他们纷纷七倒八歪陷入昏迷。

加以确认后，谢春轻捷地走出去，从侧门潜进大宅。夜半时分，大宅早熄了灯，四周幽暗岑寂，他悄无声息地上到二楼，如一道薄削的影子。

主卧室在走廊尽头，叶瑛睡前已悄悄将门锁拧掉，如此虽关了门，谢春只消轻轻一推就能打开，避免拧动把手发出声响。

卧室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却并非一片漆黑——潘仲恩不喜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外面小花园的灯整晚亮着，正好透些微光进来。借着这光线，谢春没费多少力气就看清了大床上躺着的两个人，仰卧打鼾的是潘仲恩，旁边的叶瑛正目光雪亮地望着他。潘仲恩入睡后，她便一直睁着眼，就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谢春对她微一点头，示意她保持冷静，跟着从腰间拔出手枪，推栓，瞄准潘仲恩的头部。理想的状况是一击致命。

他扣动扳机，“砰”的一声。

潘仲恩偏巧在此时翻身，子弹擦着他耳畔掠过，射进绒面床头。

潘仲恩一个激灵惊醒，正要坐起来，叶瑛也不知哪儿来的急智，抓起自己枕头往潘仲恩头上一扑，用整个上半身的重量牢牢压住他的脸。潘仲恩在下面闷哼挣扎着，双手抓住枕头边拼命想要掀开，他虽年过半百，却素来身体强健，此时爆发出的力气更是大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