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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他看到眼前站着的人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似乎继耳疾后患上了眼疾。

他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故人，也从没想过会再见到柳清。

“砰”一声，他腰间的玉佩摔落在地，碎成两片。

柳清忙拉起他，一边捡起碎玉，一边歉疚又感怀道:“你怎么在原地站着不动？完了……不会是将魂丢在湖底了吧……本就是你救了我……嬷嬷知道了不得骂死我。”

裴宴枫低着头，瞧着她青涩的脸。

湖边的冷风吹过，将二人湿透的衣裳冻得更冷，柳清的鼻子又红上了几分。

她伸出五根指头在他面前左右晃了两下。

“你还好吗？”

裴宴枫怔怔问：“你还活着？”

柳清面色微变，脱口而出：“那不然？”

她又瞧了眼深邃的冰湖，打了个颤，温声道：“还是多谢你跳湖救我……”

裴宴枫像是徒然被雷电击中，浑身一颤，旋即他立马意识到。

他回到了过去。

从前的。

元和十八年——他与她的初遇。

此时的柳清，芳龄十二，稚嫩青涩。

而他，还是将要参加会试的崔家子弟，尚未扬名。

天上飘着雪花。

微凉的风，将花吹落至柳清黑鸦般的长睫上。

她伸手将玉还给他。

“来日相报。”

上一世，他冷冷的回了她“不必”二字。

这次，裴宴枫抬眼，看着她被雨淋湿的模样。

恍若看见了她的结局。

于世人所逼，她选择成全了所有人。

而他，也是害她的凶手之一。

像是有一把携着真相的刀，刺入他心间。

此后，他再也没有在世间找到过她。

回过神，裴宴枫脚步上前，抱住了她。

柳清脊背蓦然僵硬。

一炷香后，她才出声：“……你？”

怎么动手动脚。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也不好说，毕竟对于这位救命恩人，她还是有些礼数在的。

旁边的人看不下去了，打破这莫名的氛围：“你们还要抱多久？”

“真是丝毫不把我放眼里！”

“你是何人？”裴宴枫没有松开人，皱眉转眸，“怎能随意推人入水？”

柳清垂头，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袖：“那是谢家的小公子，谢嘻。”

谢皇后的侄子，朝廷重臣的血脉。

凤仪宫那位视她为眼中刺，连带着亲属都喜欢欺负她，时常入宫将她当成玩乐。

谢嘻笑出声：“对，本公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谢嘻。”

“她就是我推的，你能拿我怎样？”

柳清的眼神暗了几分。

下一瞬，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裴宴枫不慌不忙的走到谢嘻面前，而后，伸手将他推入水。

“扑通”一声，谢嘻像一团汤圆一般掉了下去。

众人咋舌。

反应过来，内侍们吓傻了，这可是谢家的宝贝公子啊！

连忙嚷道：“快来人啊，谢公子落水了！”

柳清心一紧，看向裴宴枫，他面色如常。

谢嘻被内侍捞出来，跪坐在地上，不停的呛水。

他抖着手指，指着两人：“你，你们……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好热闹啊。”一道和煦的嗓音传来。

柳清循声望去，一穿着蓝色衣裳的男子信步走来。

风吹过，他腰间的蟒纹玉佩叮当作响。

裴宴枫十分恭敬，行礼道：“太子殿下。”

谢嘻大喜，很激动:“太子表哥!你快来帮我!”

他跪地扭着头，样子不甚雅观。

太子平静道：“表弟，你别跪着与我说话，起来说话。”

谢嘻吃瘪，太子不管。

太子看向在场的三人——

裴宴枫的衣裳还在往下滴水。

谢嘻更是狼狈，浑身湿漉漉。

柳清头发乱得不行，红肿着眼，像是有些害怕。

裴宴枫步伐微挪，挡在了他那九皇妹面前。

太子微怔，眼神温和，盯向宫人：“你来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宫人没收到谢嘻瞪他的眼神，只垂头道：“谢小公子想让九公主跳一支舞给他看，公主说她不会。

谢小公子不信，说当年公主的母妃就会跳冰嬉舞，而后强逼着公主到了冰湖上。

崔公子路过，看不下去，便跳湖救了公主。

然，然后……把谢小公子推了下湖。”

解释的很清楚，太子轻轻的挥手，让这名宫人退下。

随后下令：“来人，把谢嘻带回去，吩咐外祖，罚他一年不许出府门，就说是本宫的命令。”

柳清错愕，虽本就是谢嘻有错，可太子不是他的表哥吗？

不，不该徇私一下？

裴宴枫一看柳清脸上变换的神情，就知她在想什么。

她还是太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了……

第22章

宫人将谢嘻带了下去，太子便走了。

裴宴枫静默了一瞬，还是拿起随身携带的帕子，给柳清擦着湿透的黑发。

“不要得了风寒。”

柳清避开了，自己接过：“多谢，我自己来。”

她还是顾忌男女之防。

见状，裴宴枫直白道：“我跳湖救了你，清白不再，你该对我负责。”

嗯？柳清神情空白。

她心中一跳，旋即，尽量平静道：“方才风大，我没有听见你说些什么。”

裴宴枫没有说什么，而是拉着她到湖边亭台坐下。

柳清还在发怔，竟然顺从的坐定。

她喃喃道：“不成，不成。”

裴宴枫为她解了发髻，又为她细细擦拭，仿佛看出她的心思：“南楚女子，在你这个年龄定亲事的，很多。”

柳清猛地回头，乌黑的发从裴宴枫手中滑走。

他心中一空。

她又道：“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而且，柳清有些不解：“你这样的好人，该有很多女子喜欢才是，不该早就定亲了吗？”

裴宴枫袖中的五指紧曲：“……没有。”

柳清微惊，还真没有？

正常来说，南楚男子十六起，便要听父母的嫁娶安排了。

也有三种人的婚事很难有着落。

一是心里有人，便等着那女子，若是家世相和，父母也会答应。

二是身体有疾，不能行房事，娶妻就是害人。

三是有龙阳之好……

回过神，柳清不知不觉，竟把心中所想都说出了口。

裴宴枫生平第一次，心中情绪起伏不断。

“公主从何处得知的……龙阳之好？”他板着脸问道。

心里像是有个缩小版的他，在疯狂的叫。

谁告诉柳清的！

她眼神飘忽一息，张口就来：“听宫人说的。”

柳清试图转移这个话题：“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去罢。”

湖边的冷风吹过，让她身上发凉。

她也该回冷宫了。

裴宴枫抬眼望天，绚烂的紫霞飘在天边。

他斜了柳清一眼，凉凉道：“天色还早。”

九公主神情古怪，暗自悱恻：那只是个借口。

她不想在呆在这了。

柳清猛的起身，却忘了裴宴枫还站在她的身后。

而他本就高她一头。

她这一站，直直撞上了裴宴枫的下颌。

裴宴枫没站稳，吃痛低呼一声，趔趄往后摔去，倒在了地上。

她慌忙去扶——

他想坐起身——

裴宴枫的唇就这样贴到了柳清的额头上。

刹那，一触及分。

两人脸红得厉害。

裴宴枫摔的是腚，此刻却觉得脸上火热。

醒过神，他自己起了身。

“公主行事，还真是雷厉风行。”

柳清张了张嘴，讷讷道：“有……有嘛？”

裴宴枫忍不住笑了。

柳清见他这样，不禁脸颊发烫，呆呆的看着他。

“公主，我送你回冷宫。”

她醒过神，忙道：“不用，我自己可以回。”

话落，柳清飞快的跑走了。

裴宴枫失望，望着她的背影，竟然阴暗的想——她摔一跤，自己就可以背她回冷宫了。

日渐落，他转身朝宫外走去。

皇宫，冷宫处。

柳清回了自己的住处，换了一身衣服后，便立马躺上了床。

她将厚厚的被子一卷，裹得自己像个蚕蛹。

白日间，她忽略的古怪，终于涌上了心头——

柳清一把扯开蒙头的被子，讶然道：“他怎么说的是，他的清白，要我负责？”

第23章

入夜，崔宅。

下人们见裴宴枫从马车上下来，立马将他迎进了府。

李雀迎上前：“公子，夫人和老爷寻你。”

裴宴枫沉默了一刻，才走去正厅。

夜色，屋内灯依旧亮。

崔家夫妇早早便在坐等他。

崔母看见他一身湿，满眼心疼：“你这是？怎么弄得一身湿？”

裴宴枫只神色恍惚看着他们。

他的父母，在元和二十年之时，出了京都去拜访好友，归途中却惨遭不测。

京都府的报告文书说是山匪截道。

裴宴枫不信，崔家世代名门望族，扎根京城，京都之外，亦是势力蟠悬。

农者耕崔家田，壮者入崔家军。

门、阀、世家子弟入朝廷无数。

他们修了无数路、建了无数桥，早已名满天下。

没有匪徒会想不开，自寻死路，去害崔家嫡系。

回过神，裴宴枫撩袍重重跪下。

崔父冷哼一声，神情却缓和了不少，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你去宫中见你姑姑，你姑姑和你说了些什么？”

裴宴枫并不隐瞒，淡淡道：“淑妃娘娘说陛下越发厌恶世家了。”

崔父缄默一刻，又喝了一口。

“君臣相嫉，自古都是这个模样，等你入了仕，我也该退下了。”

裴宴枫攥紧了手，却换了个话题：“孩儿有一事，求父亲成全。”

崔父幽幽道：“和你今日落水有关吧……”

裴宴枫心底微惊，父亲连这也知晓？

崔母想插话，崔父却瞥她一眼：“你先下去，我有话和墨白讲。”

闻言，崔母朝裴宴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好好说。

等她走离开正厅，崔父这才冷声开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