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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太阳晒得学生们像瓜田里没浇水的瓜秧，有气无力地抬手抬脚，只想快点结束，好回到教室吹电扇。然而，黑衣黑裤黑着脸的教导主任却缓步走向了观礼台。完了，又有处分了，又有我只讲三点的长篇训话了，搞不好上课铃响才能放人走。
这种节目隔三差五上演，什么套路同学们都清楚。但听完之后才发现，这次处分很重，留校察看，受处分的人就是二七班的戴伟峰和刘长新。受处分的故事也很精彩，把一操场的学生都听兴奋了：
“经查，高二七班戴伟峰、刘长新同学，该生自入校以来，一贯行为散漫，不遵守校纪校规，经常拉帮结派、跟校外社会青年往来密切，频繁出入不良娱乐场所，抽烟喝酒、打架斗殴。尤其是在我校广大同学积极开展学雷锋学赖宁的时间里，戴伟峰、刘长新两人居然在三江市地平线迪厅跳舞，还伙同一些流氓分子… ”
教导主任在台上念得慷慨激昂，义正词严，他的声音一直是全体县高男生的噩梦，可此刻在台上挨批的戴伟峰脸上却都是无所谓，仔细看甚至有点笑容，搞得像地下党准备光荣就义一样，尤其是他看向二七班队伍的时候。
队伍里的李维知道戴伟峰在笑什么。戴伟峰就差当众喊出来：快来看呀，二七班还有一个漏网之鱼呢，你们怎么不处分他，这不公平！
万守中不知道这些隐情，散会后还拉着李维和杨建军开玩笑，说：“戴伟峰不是一直和咱们东山帮别苗头吗？这回算他赢了，在处分上城关帮遥遥领先啊，杨建军，你可要加油哦。”
你这讲的这是什么狗屁笑话，一点都不好笑！杨建军和李维都对万守中怒目而视。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后，甄老师早早等在外面，下课铃响了，甄老师跟走出教室的刘老师简单打了个招呼，上了讲台，喊班长李维上台宣读处分。这也是县高的惯例，每次全校公开宣读之后，被处分学生的班级还要再宣读一次，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然后由班主任进行训话。
李维期期艾艾地站起来，说：“甄老师，要不，让团支书万守中来念吧？”
甄老师说：“谁读不是一样，你赶紧上来，戴伟峰刘长新你们两个，起立！”
李维只好离开座位，脚步沉重地向讲台走去，内心无比煎熬，这叫什么事儿啊？还不如我也受处分呢。李维边走边用余光去看教室里的同学：朱晶晶也低着头，涨红了脸，大部分同学面无表情，薛娟看着窗外故意不看李维，她还不知道自己也在那场斗殴里吧，如果知道了，她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就算李维的座位在最后一排，就算走得很慢，李维也终究还是走上了讲台，接过甄老师手里的布告，低着头开始念，自始至终没抬头，声音也含混不清。戴伟峰和刘长新脸上挂着冷笑，表情比上午在操场还嚣张，善于观察的万守中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又联想到李维和戴伟峰最近来往密切，一下子豁然开朗。
李维磕磕巴巴地念完，把布告还给甄老师，逃也似地回了座位。甄老师清清嗓子，开始训话：“班长你今天怎么有气无力的，虽然宣读处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们也不能遮遮掩掩，文过饰非，有问题就正视问题！上学期是王老师当班主任，他经常跟你们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当然我也讲过不少，但我和王老师说外面的世界，指的是整个中国甚至整个世界，不是校园外的花花世界，更不是所谓的江湖。戴伟峰，刘长新，处分上那些大道理你们估计也听腻了，我不多说。其实我也不觉得一定要特别乖才是好学生，但我想说人生很长，世界很大，三江市的几个迪厅夜总会算什么啊，你们有点出息好不好？要见世面，等你们考上大学，走出三江，到上海外滩去耍，到美国拉斯维加斯去耍，那才叫时髦，那才叫威风。”
从这天开始，李维和戴伟峰就反目成仇了。
李维知道戴伟峰为什么如此生气，因为他绝望了，他再也不可能追到薛娟了。
你们没看错，戴伟峰就是在追薛娟，一边混社会一边扮演一个乖学生，薛娟喜欢的当然是乖学生。这跟李维正好相反，江湖和校园就像隔着城墙的两个城，互相看着对面的风景更美。现在好了，戴伟峰装不下去了，那些没被戳穿就可以当它不存在的黑暗面，摆出来让人围观了，就算戴伟峰再时髦，再会哄女孩子开心，在乖乖女的世界，怎么可能接受一个真正的古惑仔呢？
李维甚至帮戴伟峰润色过情书，看在他带自己闯荡江湖的份儿上，这点小忙都不帮？李维从没想过这样做对薛娟有多残忍，在这方面他是愚钝的，和薛娟同学五六年，搭档不知道多少次，从没发现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嘛。
另一个受处分的刘长新倒还好，偶尔碰到李维还打个招呼，若是一路走还能聊几句，李维也不知道刘长新是没心没肺还是为人四海，反正从此对他高看了一眼。当然，刘长新也不会主动约李维一起出去耍，上次的事情往轻了说是见色忘义，往重了说是临阵脱逃，这也意味着李维跟城关帮混的日子彻底结束了。
五月底的时候，甄老师因为学赖宁的事情被县高免去了班主任，数学老师刘老师成了二七班第三任班主任。六月班干部进行改选，薛娟当选新一任班长，万守中还是团支书，李维则败光了人缘，被一撸到底，什么班干部也没选上，连文艺委员都没选上。尽管他不久前还和八班一个女生搭档，主持了县高学雷锋学赖宁演讲大赛。那次演讲大赛校领导懒得评选主持人了，直接指定元旦晚会上有出彩表现的李维和薛娟，但薛娟恰巧生病了嗓子疼，这才从二八班临时给李维安排了一个搭档。
李维你是有多蠢啊，人家薛娟是故意生病，就不想跟你同台演出，你连这都看不出来？
处分，掉了一句：“尤其严重的是……情节恶劣，影响甚坏……”
你就是传说中的教导主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