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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二天，杨淑霞借着看身体的由头，去了西城的中央医院。

走廊处一阵争吵，她循声望去。

“这世上，向来都是男医生，女子学医便是笑话。”

那女子也不气恼，只道：“如今西医匮乏，救人之事分什么男女？”

“若说男女，又有多少深宅女子，因着生产而死！只因丈夫不愿妻子被别人看去。”

那人挠了挠头，又说：“可……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从来如此便对吗？”女子毫不退让，“况且今日的病人，我没有治好吗？”

那人不自然的说：“自然是好了。”

女子又问：“那治病救人之事为何还要发笑？”

对方哑口无言，女子不再争辩，朝杨淑霞的方向走来。

杨淑霞听到她的话，有些触动。

只因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女子便要缠足，学三从四德，服侍丈夫。

可从来如此，便对吗？

她看到杨淑霞，盯着她看了片刻。

“杨小姐吧？我是许凛音。”

她就是裴承安介绍的那人，杨淑霞跟在她的身后进了门。

许凛音洗完手，倚在桌子上看着她：“说说你的想法。”

杨淑霞说：“我想办一个学校。”

“专收那些……没受过教育的、像我这般被人嫌弃的旧式女子。”

她眼里带着光。

“我想办一个不仅教知识，还教医护，能治病救人的学校。”

她们聊了一下午，越聊越投机，日暮西山时才不舍分别。

杨淑霞想，许凛音这样的，才是学了新思想该有的样子。

许凛音早已找好了办学地址，在一处废弃的医院。

租场地，请老师，买机器设备，皆要用钱。

许凛音叹气：“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目前只是缺钱。”

杨淑霞从身上拿出一张单子，递给她。

她看后惊问：“你哪里来的？”

“我爹给我备用的钱。”杨淑霞向她解释。

这钱是我爹婚前给她备用的。

怕她婚后有什么变故，或是齐寺国生意上资金周转不来，可拿来顶上一阵。

可如今这钱，杨淑霞自是不会给他。

许凛音笑着看她：“倒是忘了，你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一连几日，杨淑霞都往许凛音的医院跑。

她们招老师，招学生，筹办学校办的热火朝天。

顺便给学校起了名字：春明女校。

……

一日，杨淑霞出门回来。

却见齐寺国在她房里等她。

齐寺国说：“我记得婚前岳父曾给过你一笔钱。”

齐寺国信了那些狐朋狗友的鬼话胡乱投资，现在家底都要被掏空了。

如今他走投无路，向杨淑霞伸手要钱。

“有吗？”杨淑霞装作疑惑的样子。

齐寺国解释：“你不懂如今外面的情形，官商勾结，哪里都要用钱。”

杨淑霞一脸平静：“哦，但你记错了，我没有钱。”

看着她的样子，齐寺国的脸迅速沉了下来。

他突然将一叠报纸甩在她的脸上。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杨淑霞一眼望去，显眼处刊登着学校的招生信息。

她心里一惊，竟被他发现了。

“你总说什么新旧思想，我想让更多人学到所谓的新思想。”

也让更多的女子，不要再如她一般

齐寺国却气得摔了杯子：“你一个旧式女子，懂什么新思想？！”

杨淑霞不知道什么新思想，但她想让千千万万个“她”知道。

齐寺国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前来的下人打断。

“少爷，姨太太又在闹了。”

姜叙芸的身子越发大了，伺候不了齐寺国。

婆母便又塞了一个通房的丫头，气得她日日砸东西。

齐寺国皱眉：“她怎么又在闹？！”

杨淑霞说：“少爷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齐寺国听着她的话，想朝她发作，却又听到姜叙芸那边的声响。

他只得对杨淑霞说：“家中已是没钱，你早些把钱拿给我。”

说完，他就急匆匆走了。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杨淑霞心情复杂。

随后她翻开笔记本，告诉允曳她的近况。

【我与人合办了学堂，偶尔我竟也能当一当老师。】

更重要的是，她能够将她的东西，传授给别人。

【淑霞，你很厉害。】

【希望你能一直将知识、思想的火种传播下去！】

他们聊了很久，对话才结束。

第二日，杨淑霞去了学校。

远远就看到老师学生站在门外，愤恨地看着屋内。

屋子里一群警察，正摔凳砸椅。

杨淑霞连忙走上前：“你们干什么！”

警察署带队的警长将她拦住，神情冷峻。

“春明女校办学资质不明，暂时予以查办！”

第8章

杨淑霞看着狼藉的屋子，不由气上心头。

“我们所有手续经过政府办理，哪里资质不明？”

警察眼神冷冽：“我们一切按上级要求办事。”

他们手中动作不停，屋内各种仪器也尽数被毁。

顿时杨淑霞的心里有了猜测，胸腔内燃起一堆火。

可看着他们，她又无可奈何。

警察将屋内一切东西砸尽，贴上封条，扬长离去。

许凛音赶来时，一切都已结束。

她劝慰杨淑霞：“别生气，被砸了我们就再办一个。”

杨淑霞看着封闭的门窗：“这是我们的心血，我怎能不气愤！”

她只平静地说：“学校他们可以砸，但是我们的思想，他们永远无法摧毁！

杨淑霞看向她，这才注意到她红肿着眼，一脸悲戚。

她心里不由一紧：“出什么事了？”

许凛音声音沙哑，几乎要哭出来。

“我表哥……在北上的路上出事了。”

杨淑霞僵在原地，一颗心似乎被人猛地攥住。

许凛音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带着哭腔：“他留给你的。”

杨淑霞身体一颤，这信似有千斤重，她几乎要拿不住。

看到信上：杨淑霞启。

一股说不出的情绪，从她的心底翻滚，汹涌地冲到了咽喉。1

杨淑霞颤抖着问：“怎么会这样？”

许凛音的眼泪滚滚落下，声音哽咽。

“我表哥遭人出卖，被人打了十几枪。”

杨淑霞跌坐在椅子上，眼眶发酸。

又看了看手里的信，不敢信那个风光月霁的男人就那么没了。

心好像缺了一角，发出钝痛。

眼泪滑落，晕开信上的字迹。

允曳说过，他们这一辈人，注定要流血牺牲。

可发生在身边人之时，杨淑霞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悲痛。

“凛音，我们该怎么办？”

面对朋友，面对死亡，杨淑霞生出一种无力。

许凛音忽地擦去她的眼泪，握住她的手。

“我们只需要坚持，我们绝不能被打垮！”

杨淑霞看着她，回握她的手。

“你说的对，只要坚持，我们会胜利的！”

杨淑霞失魂落魄地回家，路过前厅时，她愣住了。

家里又来了洋人，姜叙芸表演似的跪在地上吸着烟枪。

齐寺国站在洋人身边一脸谄媚，不知说些什么。

杨淑霞哑着声音问身边的下人：“洋人来了多久？”

“少奶奶，已经来了一个时辰。”

杨淑霞的心越来越沉，复杂的情绪几乎将她吞没。

她不愿多看，回了房间。

夜色渐深。

齐寺国罕见地来了杨淑霞的房间。

“你怎么来了？”她心情沉重，无暇应对他。

齐寺国却走到她身边，撕扯她的衣服。

杨淑霞一掌将他的手拍落，盯着他。

他神色渐冷，坐在凳子看着杨淑霞。

片刻后，他说：“如今学校没了，你赶快把剩下的钱拿回来，家里如今处处都要用钱。”

杨淑霞脸色一变，果然是他！

成婚多年，可眼前人却让她觉得陌生。

“你怎变成了如今模样？堕落至此？”

从前齐寺国说留洋回来要报效国家，为国家出一份力。

如今，他讨好洋人，举报教人进步的学校！

倏地齐寺国脸色暗沉，带着薄怒。

“我堕落？那谁是进步？裴承安吗？”

“他因为进步，死了！被我打了十几枪！”

第9章

竟是齐寺国杀害了裴承安！

杨淑霞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又惊又怒。

“你竟……”她气得说不出话。

齐寺国看到杨淑霞的样子，脸色一变。

他捏住她的下巴：“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杨淑霞看着他，脑海里是裴承安被杀害的样子。

如今国家飘摇，他不是一致对外，反倒害起自己人来。

“都是中国人，你为什么要残害自己的同胞！”

齐寺国面上覆上一层寒霜，将杨淑霞甩开。

“什么残害，是他自己执意北上！”

他又低低地笑了。

“倒也不枉我们同学一场，他最后还能帮我一把，也是死得其所。”

杨淑霞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一阵阵绞痛。

到底是何时，她的丈夫变成了这副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