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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此话一出，二人再度陷入长久的沉默。

　　直到孩子们的笑声一片一片的飞进巷子里。

　　莫禹风的神色软下来。

　　孩子们和他很熟稔似的，一群群朝他打招呼，叫他“莫哥哥”。

　　莫禹风一样回应着。

　　直到这片笑声渐渐飘远了，他再度戴上那冰一样的面具。

　　“你好像和这些孩子们很熟？”

　　厉景裕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反而换了个问题。

　　莫禹风死死盯着他，似乎要生生把他盯出一个洞来。

　　“关你什么事？”

　　莫禹风没有回答厉景裕的问题。

　　厉景裕从怀里掏出银质的烟盒，抽出一支烟，衔在嘴里，一面掏着口袋里的打火机，一面似乎漫不经心：“我记得，你和苏念是青梅竹马，你也是在这里长大的吧？”

　　话说间，古朴的火机腾起小小的焰火，倏忽便将那支烟点燃了。

　　他深吸一口，吐出袅袅白烟，这烟雾也好似被沉重的水汽浸润般，艰难的往上漂浮着，然后消散。

　　莫禹风冷冷笑了笑：“难为容总还记得。”

　　隔着香烟的烟雾，厉景裕垂下眼：“所以，我想再见见她。”

　　莫禹风一瞬有些失控似的：“你们害死小芊一回不够，还要害死她第二回吗？”

　　这话一出，厉景裕眼睛一亮，他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苏念果然没死。

　　莫禹风也好似察觉自己失言似的，怒气冲冲转身就走。

　　厉景裕赶忙掐灭了烟跟上。

　　“她不会想见你的，她最恨的人就是你，伤她最深的人也是你！”

　　莫禹风冷声说着，脚步却一刻不停。

　　厉景裕察觉，刚才他跟着莫禹风时，莫禹风分明是借着古巷错综复杂的道路想甩开自己，而如今，确乎是领着他往正确的路上走了。

　　这一路走来，逼仄的巷子愈来愈宽敞，直到二人停在厉景裕前两日来过的地方。

　　一道清越的女声从石砌的院墙里传来。

　　“一、二、三、四……好，抬腿……”

　　那一刹，厉景裕只觉凝结在血管里的血液再次奔涌。

　　他紧紧攥着铜制门环，一时间竟没有了敲门的勇气。

　　莫禹风却恍然未觉般，他站在门槛前，冲着屋内道：“我回来了！”

　　屋内的女声顺势回道：“阿星给你开门来了。”

　　女孩子啪嗒啪嗒的跑过去，拉开门，笑嘻嘻的跟莫禹风撒娇：“莫哥哥今天我们吃什么？”

　　片刻后，她似乎才注意到一旁呆愣愣的厉景裕。

　　“莫哥哥，这是谁呀？”

◇ 第二十一章

　　古朴的院子里，三五个女孩子们盘着头，穿着芭蕾舞裙，正在练基本功。

　　一道坐着轮椅戴着帽子的影子背对着院门。

　　厉景裕脚像被粘在了原地一般，一丝也挪不动。

　　莫禹风却已经走了进去。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池塘边的水龙头前洗了洗手，笑着问那些女孩子今天学了什么。

　　女孩子们争相回答着，苏念则坐在轮椅上不时添上两句。

　　这样其乐融融的场面，厉景裕只觉自己像一个冒昧的闯入者。

　　厉景裕多想走近瞧瞧，瞧瞧苏念如今好不好。

　　可事到如今，他竟然没了上前的勇气。

　　就在厉景裕摇摆不定之际，刚才那个给他开门的女孩子忽然转过头来。

　　“你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不进来？”

　　阿星说着，没注意到轮椅上的苏念浑身微微一僵。

　　她早知道是自己。

　　厉景裕艰涩的开口：“苏念，好久不见。”

　　轮椅上的人没有回头，只肩头微微颤抖着。

　　“姐姐，谁叫苏念啊？”

　　女孩子们天真的声音传来。

　　厉景裕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次来的时候，没能找到苏念。

　　苏念在养父母家里，并不叫苏念。

　　厉景裕想要上前，却被莫禹风一把拦住。

　　莫禹风的脸色阴沉：“你见也见了，小芊现在很幸福，容先生还是请回吧。”

　　厉景裕再探身去看时，却见苏念的轮椅已经被几个女孩子们拥簇着推走。

　　“我……”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莫禹风以强硬的姿态请了出去。

　　厉景裕看着在眼前重重关上的古旧木门，怅然若失。

　　明明知道苏念还活着，他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他会觉得难过呢？

　　厉景裕好像一具石膏般，立在这道古朴的木门前。

　　木门上斑驳的门神画像也好像在嘲笑他一般，张牙舞爪的瞪着他，讥笑他的懦弱和错过。

　　直到天空忽然飘起小雨。

　　这样绵密细腻的雨，在这种南方古镇实在太常见，常见到没有人会为了这样一场温柔的雨去撑伞。

　　厉景裕立在雨中，任由这些温和的雨丝将他层层包裹。

　　到底把苏念伤的有多深，她才会不惜假死都要离开林家、离开自己。

　　天色暗下来，整个天空似乎都昏暗起来，厉景裕失魂落魄的往回走。

　　一户户人家的灯全亮起来了，只有他冷冷戚戚的走在雨里。

　　这场缠绵似的雨一直没停。

　　厉景裕走回酒店时，身上还停留着那绵密雨丝落在皮肤上的触感。

　　他换上睡袍，立在窗前，看着雨迹一点点在玻璃上汇聚成蜿蜒的水滴，慢慢滑落下来。

　　他伸出手，似是想要拭去那泪痕似的雨迹，却在触到玻璃的瞬间，如梦初醒般发觉那是玻璃外侧的水迹。

　　如果从前，他在多表露一些爱意，如果当时，他再多对苏念上一份心，是不是就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厉景裕徒劳的摩梭着玻璃，无论他怎么用力，也无法触及那些泪水似的慢慢往下淌的雨滴。

　　夜色渐深，窗外的路灯都熄了。

　　厉景裕没有开灯，他在黑暗的包围圈里，忏悔着悔不当初的过去。

◇ 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厉景裕顶着眼下的青黑出门。

　　多么静谧的早晨，如果不是一夜未眠，厉景裕会更享受古镇清晨浸润着凉意的空气。

　　昨晚他凌晨联系容家的私人医生，询问白血病的事，私人医生半梦半醒间，以为厉景裕确诊了白血病，吓得当即便要赶来。

　　好在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厉景裕确认了白血病晚期仍有治愈的可能性。

　　只是可供移植的骨髓实在稀少。

　　但容家财大气粗，只要厉景裕想，苏念的骨髓移植不日便能提上日程。

　　可惜，就算骨髓移植，也不能保证百分百痊愈。

　　厉景裕碾灭不知第几支烟，无不忧虑的往铅灰色的天空张望了一番。

　　昨日下了雨，今天却还没放晴，恐怕这座古镇将要迎来一个漫长的雨季。

　　厉景裕的心也好似那也积蓄满雨水的云一样沉甸甸的。

　　他知道晚一天，苏念便危险一天。

　　于是几乎是不由自主的，他又走到了苏念的家门前。

　　经过一夜的细雨，巷子的角落悄然冒出不少苔藓。

　　厉景裕没有注意到，他有些焦躁的敲响了那斑驳的木门。

　　来开门的是穿着衬衣的莫禹风。

　　他挽着衬衣袖口，手臂上还带着水珠，好似刚睡醒的模样。

　　一见是厉景裕，莫禹风本来惺忪的脸霎时冷了下来。

　　“你来干什么，我不是说了小芊不想见你吗？”

　　说着，莫禹风便要关上门。

　　厉景裕一把抵住木门，脸上带着严峻的神情：“莫医生，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苏念的情况。这样拖下去，她会错过最佳治疗时间的。”

　　莫禹风的脸色愈发黑了几分，他从鼻腔里狠狠哼了一声：“冠冕堂皇，小芊病情最严重的时候，恐怕容总还在陪林沁吧？”

　　莫禹风尖刻的话语并没使厉景裕发怒，他盯着莫禹风：“你知道，只要我想，苏念的骨髓配型便一定能成功。”

　　莫禹风沉默了。

　　这世界上很多东西是可以用权势、金钱买来的。

　　而他苦苦寻找的可以和苏念配型的骨髓，在厉景裕看来，不过一句话的事。

　　但他不敢赌，厉景裕对苏念从前种种漠视和恶语相向他是知道的。

　　哪怕他能接受厉景裕施舍般的骨髓移植，恐怕苏念也不能接受。

　　莫禹风沉默良久：“你走吧。”

　　厉景裕看着莫禹风犹豫的神情，本以为他一定松口同意，可莫禹风的反应却令他不解。

　　他还想再问什么，可那扇木门却强行在眼前关上了。

　　厉景裕像丧家之犬一样，又在这门口伫立良久。

　　他总觉得，这扇门前的青石，都要被他踏出两个深深的凹陷了。

　　凹陷里装的是他沉重的愧疚和无法抑制的爱意。

　　从前厉景裕总觉得爱是多么虚幻的东西，他爱护林沁，就像爱护自己的小妹妹一样。

　　可爱是什么呢？是宛如紧紧缠住心脏的丝线，令他痛苦不已，可他却不能放弃紧紧勒住这些丝线，因为这些丝线是从他的血肉里生长出来的，他们本就是一体。

◇ 第二十三章

　　飘忽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