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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社工生涯，处理过太多问题学生的案例，但是在此刻也恨铁不成钢起来。

　　张平平没说话，不像以往一样吵闹，被负责人老师说了一句，什么也没说，背过身默默躺在床上，只是见到宋瑾瑜进来，第一句话仍然是问她要手机。

　　宋瑾瑜当然没有给她。

　　而且，经过和警察还有社工一起商量，他们决定什么消息都先不告诉张平平，以免刺激到她现在极度不稳定的状态。

　　只是张平平最后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小龙进了监狱，五年。

　　从那以后张平平就变了一个人，当然，这不是说她不再出问题了。以前的她像个作天作地的爱哭闹小女孩，但搞出来的事情总归宋瑾瑜和救助中心还能兜底。但是现在，她会一声不响地逃课，伙同其他人霸凌当初和自己不对付的女生，最严重还在后面，社工给宋瑾瑜打电话她才知道，张平平已经在外面和人同居，并且先后换了好几个男朋友，都是“社会上的”，什么人都有，最大的一个甚至50多岁，是个披着教育中心创办人身份的诈骗犯。

　　但张平平那时候已经将近成年，按照规定，救助中心只能援助她到18岁，中心的孩子越来越多，不可能再有人每天24小时跟着她。

　　所有人都明白张平平在走一条不归路，但所有人好像，都没有办法。

　　连宋瑾瑜，都不能再走进张平平的内心。每次她想去看她的时候，张平平不是说自己在忙，就是说自己有事。她已经18岁了，宋瑾瑜无法再像四年前那样，用一袋发卡或者夸她一句丝巾好看就能靠近她。

　　宋瑾瑜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当她下班后走出报社大楼再次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时，手机里传来对方空号的提醒。

　　救助中心的社工说，一周前，张平平就搬离了宿舍。学校的毕业证她也没拿到手。

　　去哪了？

　　没有人知道。

　　就连张平平离开前所填的信息登记表上的新地址和电话，也是假的。

　　“哎，是那个什么咨询师吗？你找我？”

　　宋瑾瑜抬头，眼前那张嚼着口香糖，墨镜很有范地架在额头上的精致脸庞，同多年前那张怯生生躲在衣柜后素面朝天的小脸重合。

　　女孩的脸还是属于少女般的白皙水润，皮肤底层透出青春逼人的粉色，但眉目之间的风韵却让人联想到过早成熟的蜜桃，未等树木长成就破枝而出，因而无端让人觉出几分早衰的意味。

　　如同春夏还未结束时第一朵凋谢的玫瑰。

　　宋瑾瑜鼻翼翕动，呼吸了一口眼前的空气。

　　似乎越来越浓了，这股味道。

　　“宝格丽的，好闻吧。”女孩拉开凳子坐下，又摘掉头顶的墨镜，然后伸手招呼服务员。

　　所以是宝格丽的香水。

　　据说香水的前调挥发完后，中后调会和喷香水的人体味相结合，融合成他自己独特的味道。所以每一瓶香水，严格说来，都是独属于自己的香水。

　　这款香水宋瑾瑜也从周媚身上闻到过，那是香水说明里有提到过的，会散发出淡淡檀香气的春日玫瑰的气味。

　　“张平平，好久不见。”宋瑾瑜直视着眼前的女孩，开口说到。

　　听到这个声音，女孩才把视线聚焦过来，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她神情一滞，但很快又恢复成前一刻的明媚张扬。她一挥手再次叫来服务员，指着宋瑾瑜，“给她来杯加脱脂奶的蓝山，待会一起算。”

　　“蓝山虽然不苦，不过加奶应该更适合咱们的口味，瑾瑜姐姐你当年送了我那么多东西，只请一杯咖啡你不会介意吧。”张平平不待宋瑾瑜说话率先开启话题，语气里仍然不自觉地保留着当年和她说话时惯常的爱娇感。

　　宋瑾瑜注意到，她仍然戴着上次的萧邦手表，但耳环已经换成了Tiffany，同样是玫瑰金系列，款式优雅低调，和萧邦相得益彰。

　　“平平，我这次来是……”

　　“嗯那天我看见你们了。喏，旁边隔了三座的位置。但是我没想到那男的对面是你。”张平平搅动着咖啡，轻抬下巴遥遥点了下斜后方当时钟云林和宋瑾瑜坐过的两人桌。

　　“那我们可以聊聊吗，你和李剑的事。”

　　“哎呀这个姜玮庭，她可真烦。自己已经是个黄脸婆了，还要搅得别人也不安生。”张平平用勺子愤愤戳着随咖啡端上来的小蛋糕，抱怨道。

　　宋瑾瑜看着张平平发泄式的动作，无言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良久，宋瑾瑜开口，换了个话题。

　　“宋老师。”张平平突然换了个称呼。

　　“咱能换个问法吗？”她抬起头，放过了手下已经被戳得稀巴烂的蛋糕。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这个月过得怎么样？最近在学校里怎么样？和同学相处怎么样？……每次那些什么老师过来，都是这样问我。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们这样问我话吗？”张平平死死盯着宋瑾瑜。

　　宋瑾瑜屏了屏息，长呼出一口气，换了个语气，她决定放下那些小心翼翼，以及从过去带到此刻的那些不由自主的关心，单刀直入道：“好，那就换个问题。和李剑在一起，你快乐吗？”

　　“很快乐啊，为什么不快乐。他很疼我诶，给我买很多东西，给我住的地方可好了，高级公寓，出去玩也都是五星级酒店。”

　　“给你买东西你就很快乐吗？”

　　“对啊。有好东西为什么不快乐。”

　　“那你觉得这样的快乐能持续多久？”

　　“不知道，但是他很爱我，他早就对他们家那个管家婆不耐烦了，你是不知道，每次过来他第一句都是，‘Baby，可算从那个家逃出来了……’”

　　“但是你知道，李剑不可能为了你离婚吧。”宋瑾瑜打断了她沉浸其中的叙述。

　　张平平张了张口，最后闭上了嘴巴。“怎么不可能……”她有些不服气地嘟囔道。

　　“十二年夫妻，父母满意，门当户对，生了一儿一女，准上市公司CEO，目前也是他公司发展的上升期，对外对内形象完美。你觉得，这样的人，有可能为了你，放弃他现在和事业捆绑在一起的婚姻吗？”

　　“我知道不可能。”良久，张平平陷入了沙发座中，仿佛泄气一般答道，“我知道啊，男人就是这样，家中红旗不倒，外边彩旗飘飘。男人都一个德行，一样恶心。”

　　宋瑾瑜只觉得心头发烫，“对，男人都一个德行，他们都一样恶心，可这么恶心的人，为什么值得你赔上自己的人生！”

　　“我没有赔啊。”张平平眨了眨眼，恢复成蛮不在乎的表情，又突然嘻嘻笑了一下，换了个话题,“瑾瑜姐姐，你还记得当时那个骂我骚货的女生吗？”tຊ

　　宋瑾瑜不语，她有印象，这个女生，也是后来张平平伙同其他人剃了她的头发把她霸凌到差点退学的那个女生。但是她不知道张平平突然提到这个人是何用意。

　　“她啊，她后来嫁了个开小吃店的小老板，小老板做大了，她天天在朋友圈晒自己的貂皮还有钻戒。哦哦对，还有晓晓你记得吧，晓晓。”

　　晓晓，当时被卖淫集团逼迫引诱张平平入坑的女生，后来宋瑾瑜把她俩带出来后，晓晓因为未成年加上受害者身份，且属于被逼迫不构成犯罪事实，被警察教育了一通送回了老家。

　　“晓晓啊，当时是逃婚出来的。她爸妈逼她嫁人给她哥换彩礼，回了老家后，她家又给她换了一家相亲嫁过去，现在人家从村里搬去了市里。逢年过节回家她爸妈都得看她脸色。

　　“我有时候就在想啊，凭什么她们都能过得那么好呢。”张平平托腮看着窗外，似乎是在感慨，又似乎在开玩笑，“你看，哪怕是换亲，她都能过上那么好的生活。”

　　“不过，我现在比她们过得可好多啦。”她把托腮的手放下来，拍了拍手，招呼服务员。待服务员过来，她指着那盘被她戳得已经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