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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初十，乾宁侯出殡之日。

　　不少平民黑压压挤在乾宁侯府门前，怕有人借机生事，禁军统领李扬奉命带领禁军送葬，侯府内百官聚集，府内隐隐传出的哀悼声，似天际黑沉莫测的风云，压得人心头难以喘息。

　　太子殿下陆桓泽一身镐素，将掩面而哭的淑贵妃扶到一旁，轻声安慰：“娘娘仔细伤身，五弟在天有灵，必不愿娘娘如此。父皇如今龙体有恙，母后照料父皇无法脱身，今日做兄长的，送五弟一程。”

　　淑贵妃泣不成声，拉着陆桓泽的手，凄凄哀求：“殿下，劳烦殿下送计儿一程了。”

　　淑贵妃满眼含泪，儿子是她的骄傲，如今身上这块肉似被人生生剜下般。陆桓泽也没好多少，眼中的泪生生被他憋回去，他还需维持着归离太子的体统。

　　“陆庭，李扬，传孤谕：府兵在前，禁军护佑，胆敢有滋事扰乱五弟安息者，不论王孙平民，就地革杀。”

　　陆桓泽环视满庭各异的人，待时辰一到，高声喊道：“封棺，起灵！”

　　府兵齐齐单膝跪地，手中的刀鞘重重置在地上，看着棺盖一点点合上，含泪齐呼：“恭送侯爷！”

　　府内外隐隐的哭泣声逐渐喧哗。

　　作为使臣的姜英和罗湘军将领，在侯府祭拜过，并不随送葬队一起，看着浩浩荡荡离去的送葬队，两人思绪各异。

　　罗湘军将领亲眼看着多年死敌起灵离去，心中既是快意又是得意，暗道可算死了。

　　姜英看着众人簇拥而去的金棺，渐渐隐没在目光尽头，心中颇有些不得劲儿，他还道乾宁侯诈死诓他，没成想真死了，倒有些……不习惯。

　　送葬队一路出城，途径街道，各家各户自发在门前设置香案，金棺所行之处，百姓皆含泪叩首相送。

　　赵孝清作为乾宁侯私交不错，唯一的好友，一身素袍伴在金棺旁，看着满街素服叩首、含泪号丧的百姓，眼角的泪猝不及防掉了下来，他急忙擦去脸颊上的泪痕，抬眼瞥了眼身侧的棺木。

　　不为别的，如果看到自己这副娘们唧唧的模样，陆计离死了，都得笑醒。

　　街角的不起眼处，姬宴容一身素衣，发丝高挽，鬓边别着一朵素白的花，面容清瘦，未施脂粉，整个人如被风霜捶打过后，快凋零的娇花。

　　赵孝清随着棺木前行，眼角瞥见了街角的白色身影，朝她微微颔首，她回以一礼。姬宴容孤零零地站着，目送着陆计离的金棺缓缓离去，眼角晶莹的泪珠慢慢滑落。

　　——

　　晚间，举国还沉浸在乾宁侯薨逝的噩耗之中，四方馆内姜英的人已收拾好行囊，正待明日启程回崇京。

　　同住四方馆，姜英和罗湘军的将领都打算明日启程，都是使臣，罗湘的将领便起了与姜英结交之心。

　　罗湘军此次来的并不是大将军邓震，而是邓震手下的一个副将领，名唤赵霖，三十出头，军职不低，且与陆计离的澧阳军厮杀过好几次。此次听闻浩轩欲要与归离联姻，赵霖便心念涌动，想着能否在此桩联姻上动动手脚。

　　毕竟浩轩、归离两国亲近，于罗湘隐患甚大。

　　对于赵霖的交好之意，姜英不甚感兴，堪堪敷衍几句，便打发他走了。赵霖这厢正回到居所，暗骂姜英不识抬举，只听下人匆忙来禀：“将军，有个女子，行色匆匆持剑闯入馆内，一路往姜世子居所去了。”

　　莫不是姜世子的烂桃花？这出戏，他得去瞧瞧热闹，必要时还可以火上浇油。

　　赵霖心念一转，哈哈一笑，扭头往姜世子居所而去。

　　“站住！你是何人？”姜英居所门外，侍卫瞧着一身素净，鬓边别着白花的女子，手中握着一柄剑，拿着姜英的贴身玉佩求见，脸上却分明透着寒霜。

　　“明仪县主，姬宴容。投诚姜世子殿下，特来……”女子抬起秀眸，红唇微启，“献剑！”

　　侍卫不认得姬宴容，可却知晓明仪县主的名头，到底日后也是世子殿下的女人，虽说夜里献剑，着实诡异得很，到底是一边质疑一边进去通报了。

　　姜英听到通报的时候，也是蹙眉不解，随即冷笑着吩咐：“让她进来。”

　　姬宴容持着剑，一步步走到姜英面前，微黄的烛火下，映衬着少女清瘦的脸颊分外秀致明媚，鬓边一朵白花添了几分清水芙蓉的秀美。人是养眼的紧，只可惜那双秀眸中，布满毫不掩饰的寒霜。

　　姜英瞧她这模样，心下一沉，瞥着她手中的剑，寒声道：“这还没出上京呢，姬二姑娘便要同本世子相爱相杀了？”

　　姬宴容面色如冰，缓缓抽出手中的剑，烛火映着通体银白的剑身，泛着幽幽寒光，她举着剑指着姜英：“此剑名曰君相，为乾宁侯佩剑，今日乃成。请世子殿下赐血，开刃。”

　　“赐血？”姜英口中琢磨着这两个字。

　　杀人就杀人，讲这么文雅。姜英越琢磨，心中就越发嫉妒痛恨，“若本世子不允呢？”

第153章 雨夜惊雷

　　姬宴容猝然剑身翻转，横刀于脖颈间，伸长了纤细的脖子，坚定说道：“那便以我之血开刃，以吾身躯祭侯爷。”

　　锋利的剑身无声割破她白皙的皮肤，鲜红的血慢慢渗出。只要再深些许，血流不止，今天就是她献祭乾宁侯之日。

　　“姬宴容！”姜英死死瞪着她脖颈间的血，怒声斥骂：“你疯了吗？”

　　“好端端的，你这又是哪根筋搭错了？为一个陆计离，敢反我？乳娘不要了吗？”

　　姬宴容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乳娘？不是殁于七月，世子殿下来京之前？”

　　姜英闻言，琥珀眼微微眯起，盯着身前的女子，薄唇紧抿，心中有些发慌，面上却依旧平和：“即便你乳娘不在了，日后本世子会好好待你的。”

　　姬宴容嗤笑：“世子殿下画的大饼，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屋外天际猝然一声惊雷炸开，窗外光亮骤然一闪，剑身银芒一闪，她手一收，姜英撑起身子越过桌案上前，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大力拉开。姬宴容就着姜英的动作，左手一把反握住剑柄，双手用力死死抵着姜英的脖颈往前逼近。

　　“世子殿下！”这急转的情况，侍立一旁的戴青一把抽出佩刀，目眦欲裂。

　　“滚开！”姜英怒斥，不许戴青插手，她左手抓着剑身，右手握着剑柄，被姬宴容死死抵着脖子，一路逼退绊倒身侧的冰盆，姜英被抵在桌案上，锋利的剑身蹭着他的左手，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掌心缓缓滴落。

　　“你就这般恨我？”姜英看着眼前这个拿剑要杀她的女子，眼中藏着复杂痛苦的情绪，“恨不能杀了我？”

　　分明两人眼下近在咫尺，可他们之间却横了一柄剑，仿佛一道永远跨越不了的天堑。

　　“恨，从未消弭过。”姬宴容眸似寒冰，抵着剑一点点按上姜英的脖子。

　　“姬宴容，本世子对你记挂于心，愿意为你改换容貌，以卫拓的身份一直陪在你身边，我都做到如此地步了，你凭何还对我弃之敝履？”姜英眼眸猩红，恨意开始滋长。

　　他在她闺中不露人前的时候开始关注，从隐约好感到如今的磅礴爱意，凭什么这段感情之局，他明明身份尊贵，深情却要被她碾进尘埃里。

　　“唔！”姜英猝不及防一声闷哼，低头往腹部一瞧，匕首半截已经没入身躯，捅得还是之前的伤处，伤口正源源流出血来。他不可置信地抬眼看着她，只觉她眼中的凉薄，是他穷尽一生也捂不热的心上雪。

　　“世子殿下亲自教导，细作不该有情。”姬宴容红唇轻勾，曾何几时，姜英亲手给她黥刺，耳提命令地告诉她，如今她记住了，教导者却陷足了。

　　姬宴容微扯嘴角，持剑退开几步时，姜英捂着腹部的伤口，扶着桌案站着，望着她的目光里满是不甘和愤恨，戴青在姬宴容退开时，瞧见姜英腹部插着的匕首，火蹭一下蹿到头顶，拔刀就要冲过去。

　　“戴青！”姜英怒斥一声，堪堪喊住发怒的戴青，“此事不得外传，你不能……伤她！”

　　戴青不可置信，急得大叫：“主子！”

　　窗外天雷阵阵，光亮透过窗棂，照着持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