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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子湫直接闯入训练室。

　　他一把揪住了梁序然的领子。

　　“你还在这里打游戏？作为她的哥哥，不去认领她的尸体好好下葬！就让她那么躺在冰冷的停尸房里！”

　　梁序然有些魂不守舍，顺着吴子湫的力道站了起来。

　　他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在回答吴子湫：“她不会死，她就是打了假赛，不敢出现而已。”

　　吴子湫嘲讽地冷笑：“事到如今，你还觉得她会打假赛？你真的觉得她是那样的人吗？”

　　梁序然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回避了话题：“发生那么大件事，她肯定是找朋友去了。”

　　对面的男人无力又无奈地看着他，说道：“三天了，三天她的电话从没有打通过。昨天你才接到公安局的电话，她就躺在停尸房里！而且她哪有什么朋友？接受现实吧梁序然！”

　　他字字泣血，控诉梁序然，也控诉之前的自己。

　　虽然自己喜欢江禧，但始终觉得要尊重她，让她自己解决对梁序然的喜欢。

　　吴子湫从小学起就和梁序然是兄弟，初中时，两人身后多了个小土包子江禧。

　　初中时，吴子湫问过她：“你没朋友吗？梁序然根本不搭理你，你还总热脸贴冷屁股干嘛？”

　　江禧只是愣住了，又无措地笑笑，没有回答他。

　　很久之后，吴子湫才读懂江禧那个寂寞的笑、意识到自己戳到了江禧最不愿提及的心事。

　　江禧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朋友，班上的人瞧不起她，不爱和她玩。

　　梁序然也不爱搭理她，但她总跟着他俩跑。

　　时间久了，吴子湫自己总会不由自主地关照她，也发现梁序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冷酷。

　　然后他又发现，江禧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在梁序然身上。

　　此时，赛程纪管组的人到了会议室，送来了他们初步调查的结果。

　　打破了两人剑拔弩张的氛围。0

　　还是那个带走江禧的纪管委员，首先就说：“请节哀。”

　　然后又说：“经调查，江禧选手确实有三年的用药历史，治疗抑郁症的药物也有眩晕、头疼、出汗多、失眠等副作用，都有可能导致失误的状况。”

　　“这样的身体状况，竟然还在打比赛，你们也没有一个人阻止她？”

　　纪管委员留下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走了。

　　留下的还有江禧的病历。

　　梁序然翻开，看到上面的“重度抑郁症”，感觉极度刺眼。

　　江禧很早就有抑郁倾向，确诊是在她刚来俱乐部的时候，刚好是她大学退学的那年。

　　这些年病情都没有丝毫好转，反而是变本加厉。

　　梁序然比江禧早一年毕业，刚上大学就跑来打了电竞。

　　他没少和家里吵架，之后更是搬出了傅家。

　　听闻她退学的消息，已经是两年后，两个人断了很久的音讯。

　　梁序然当时只当她是不爱读书，还想早点工作离开那个家。

　　结果没几天，两人就在GIM俱乐部遇上了。

　　梁序然记得当时自己说了很过分的话。

　　当时的江禧大包小包、有些局促地站在俱乐部门口。

　　他也站在门口没让开，眼神冰冷又厌烦。

　　他说：“江禧，天底下有哪个妹妹会像你一样对自己的哥哥心怀不轨？”

　　梁序然现在已经不记得她的反应了，只记得她嘴角的笑。

　　这么些年，她总是那样笑。

　　梁序然正想着，领子被一旁的吴子湫拎起来。

　　“你知不知道她有抑郁症！你作为她的哥哥，却什么都不知道！”

　　“梁序然，其实你自私得不行，你在乎的只有你自己那可怜的自尊！”

　　梁序然扯了扯嘴角，垂着眼睛看他：“怎么了，吴子湫，你做的就很好吗？”

　　两个男人沉默的对视着，都红了眼眶。

　　他们都不愿接受江禧死亡的事实。

　　吴子湫带着失魂落魄的梁序然来到江禧家。

　　他们找房东要来了钥匙，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站在江禧这个二十多平米的房间里，显得无比逼仄。

　　从俱乐部搬走后，江禧竟然就一直住在这个地方。

　　两个人都知道，凭这些年打比赛获得的奖金，不该是这种生活环境。

　　然后，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江禧电脑桌上的两个大瓶子上。

　　打开发现，是不知道积了多久的花花绿绿的药片。

　　“原来她根本没有好好吃药……”

　　吴子湫苦笑，又看见摆在桌子上被拆开过的药片。

　　他拿起来，对梁序然说：“从她在表演赛昏倒那天，状态就不对了。肯定是她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好，开始好好吃药，没想到药有副作用，才会频繁地失误。”

　　梁序然如鲠在喉，说不出什么感觉。

　　他低着头，无意识地从桌子翻到床。

　　然后在江禧的枕头下翻出一本书。

　　他刚拿起，书里的红绳和一张纸就掉到了地上。

　　白色的信纸静静地摊开在地上。

　　梁序然看见纸上写着：“我这一生，从来没有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第12章

　　梁序然蹲下，把信纸捡起来。

　　江禧的笔迹潦草，但不凌乱。

　　“我很多时候都希望，我不是妈妈的女儿该多好，我也宁愿我从未出生。”

　　“我此生所求，皆未成真。但是为什么总感觉，别人总能轻易得到我无法得到的东西呢？”

　　“很早之前我以为，我和梁序然是同病相怜的，两个可怜的孩子应该互相依靠才对。但是好像只有我需要依靠他，我也想过，如果他需要，我是一直在的。”

　　“可他从不需要。”

　　“被我藏起来的红绳，是我好不容易偷来的，我藏了好多年，生怕被他发现了、要回去。”

　　“这本书可以算是我唯二的遗产了，也是从他的书架上捡来的。”

　　“我知道，每个人的人生终有归处，我就想停在这里了。”

　　“不知道我这封遗书会被谁发现，或者是永远不见天日。有缘人，希望我们一切都好。”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江禧已经死亡的事实。

　　梁序然第二次感受到这种全身都快要被撕裂的痛苦。

　　第一次是得知他母亲离世。

　　那江禧，又会有多痛呢，这么久、这么久都是她一个人……

　　梁序然脱力般地跪在江禧床前，吴子湫出去了。

　　他在门口抽烟，把空间留给梁序然一个人。

　　床上还有江禧的气味。

　　又浅又淡，是他一直形容不出的味道。2

　　看完江禧的遗书，他又拿起这本书和红绳。

　　他的手都颤抖起来。

　　梁序然记得这本书，是自己高一的时候买的《小王子》，他嫌太过幼稚。

　　和傅父爆发的最大的一次争吵后，他搬出家的时候都没有带走。

　　这根红绳是他母亲留下来的，留在抽屉里忘了带走。

　　后来回别墅没找到，以为是被傅父丢了，没想到在江禧这里。

　　当年，梁序然走的时候锁了门，江禧应该是从自己的阳台翻到了他的房间。

　　他想起尚在高中的江禧，瘦瘦小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翻的。

　　梁序然又想起现在，江禧从未丰盈，一直是瘦瘦小小的。

　　他几乎要落泪。

　　这一夜，梁序然难得做了个梦。

　　梁序然不是第一次梦见江禧。

　　但江禧第一次在梦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眼睛像水，又像玻璃，带着某种坚硬的特质。

　　但玻璃也是触地就碎的。

　　梦里的她依然在笑，嘴角是自己熟悉的弧度。

　　但是她说：“哥哥，活着真没意思。”

　　江禧笑得令他心碎。

　　梁序然蓦然睁开了眼睛，周围一片昏暗，只能隐约看到冰冷的天花板和吊灯。

　　打开灯，时间显示凌晨三点。

　　他看见床头柜上摆着的《小王子》。

　　他摸着封面，像摸到江禧的脸。

　　梁序然拿过来，静静地翻看起来。

　　这本书很薄，梁序然也看得很快。

　　直到看到江禧的一个笔记，他目光一缩。

　　江禧在这句话下划上了横线：“时间会缓和所有的悲伤，当你的悲伤被安抚以后，你就会因为认识过我而感到满足。”

　　她在旁边批注：梁序然，希望真的有这么一天。

　　梁序然想到了江禧在坐在桌前，带着微笑写下这句话。

　　他忽然觉得吴子湫说得对，自己因为那可悲的自尊，从未回头看过她。

　　如果有好好地看她，没有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仇恨里，江禧是不是不会走到这一步？

　　然后他前所未有的、深刻地意识到，他可能再也见不到江禧。

　　悲伤在这一刻冲破了一切理智，梁序然抱着书流下泪来。

　　脑袋里只有刚刚在书上看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