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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中不断呢喃着一句话，换了数个人去听，方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昭昭，昭昭……”

他一直在叫穆梨清的名字。

各地藩王蠢蠢欲动，大曲都城满是风雨欲来。

所有太医束手无策地摇着头，皇宫内甚至已经开始准备后事。

第七日，穆梨清的头七之日。

曲谨砚却醒了过来。

宫人几乎喜极而泣：“皇上，您终于醒来了！”

曲谨砚脸色惨白地撑起身体：“她呢？”

宫人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避开了他的视线，小声回道。

“皇后娘娘……现在在凤藻宫，明日葬入皇陵。”

曲谨砚脱力地倒了回去，吓得宫人又是魂飞魄散：“皇上——”

曲谨砚用力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摆驾凤藻宫。”

宫人想劝阻，但触及曲谨砚铁青的脸色，还是闭嘴了。

凤藻宫。

曲谨砚一下龙撵，身形便是一晃。

昔日熟悉的宫殿入目都是白色。

缓步踱入，再没有那个在宫门口跪着迎接他的人影了……

曲谨砚心脏似被火炙烤着，当年夺嫡之争何其凶险，他都没有过畏惧。

可现在，他却不敢踏入殿里。

身后的宫人担忧地上前一步：“皇上，您龙体欠安，还是回去歇着吧。”

曲谨砚已经完全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

他像个抽去魂魄的木偶，麻木地一步步走进了前殿。

穆梨清穿着皇后的礼服，脸上一片安详，静静地躺在那里。

守在灵前的宫女纷纷俯身行礼：“请皇上安。”

曲谨砚随意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

很快，前殿内就只剩下他和穆梨清了。

曲谨砚在穆梨清身边坐下，目光一直在她脸上流连：“皇后，我们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呆着了。”

可当年在王府，他们却总是很喜欢单独呆在一起。

穆梨清看书，他躺在一旁小睡；

穆梨清抚琴，他在树下舞剑。

而在他登上皇位后，这一切都消失了。

他们周围总是围着众多的宫女内侍，她不再称呼他“砚哥哥”，也不再调皮地偷偷在他看书时捂住他的眼睛。

她是最得体的皇后，再也不是当年的穆昭昭。

她越来越不爱笑，张口“臣妾”闭口“皇上”。

曲谨砚终于明白为什么会那么宠爱乌兰绮——因为她像极了初识的穆梨清。

那个还没有被宫规抹杀的穆梨清。

曲谨砚捂住眼，眼泪不断从眼角滑落：“皇后，你就是这么报复朕的吗？”

“朕当年接近你，的确存了利用你的意思，可朕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对你的感情就已经变了。”

“或许是你第一次含羞叫我‘砚哥哥’的时候吧。”

“你恨朕杀了你父亲，朕作为皇上绝不后悔，可作为砚哥哥却错了。”

“昭昭，我错了……”

曲谨砚眼前一片晕眩，鲜血一口接一口地涌出。

像极了穆梨清辞世的样子。

“昭昭，砚哥哥错了……是我亲手将那个爱笑爱闹的你抹杀了，又在别人身上找你以前的影子。”

“我真的是……全天下……最愚蠢之人……”

曲谨砚眼前已经看不到什么了。

他摸到穆梨清的手，紧紧扣在手里。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曲谨砚缓缓在穆梨清身侧躺下，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昭昭，我来寻你了，黄泉路上，莫要躲我……”

第十二章

天寰二十一年，穆府。

鼻尖萦绕着若有似无的白梅香味。

穆梨清意识昏沉，好像陷在了一个光怪穆离的梦里。

直到房门被推开，砚风袭来。

耳畔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姑娘，姑娘快起来，你忘了老大人说今日要带你进宫呢。”

穆梨清嘟囔了一声：“云枝别闹。”

下一刻，意识陡然清明了起来。

姑娘？老大人？

穆梨清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摇着她身体的人正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云枝。

只是她竟然是一副十五六岁的样子。

穆梨清心头剧震，这是怎么回事？

云枝被穆梨清盯得后背发毛：“姑娘，你怎么了，奴婢脸上有脏东西吗？”

穆梨清头还有些晕沉，她从床上坐起来，定定地瞧着云枝的脸。

“云枝，你怎么变得这么年轻了？”

云枝与她同岁，如今应当是二十有三，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云枝撒娇地嘟起嘴：“姑娘，你睡糊涂了吗，奴婢才十五岁，本来就年轻啊。”

穆梨清的头顿时似要开裂般疼。

怎么会这样？

云枝已经拿着衣服过来了，“姑娘，您今日要随老大人进宫，还是要穿得贵重点，奴婢觉得这件水红色的好看……”

穆梨清越听越心惊，不由得打断：“云枝，现在是哪一年？”

云枝这下是真的害怕了，上前来摸她的额头。

见穆梨清没有高烧的迹象，方惴惴不安地道：“姑娘，现在是天寰二十一年十一月初五啊。”

穆梨清脸色唰地白了。

天寰二十一年十一月初五。

她竟然回到了七年前还未与曲谨砚相识的时候？

到底是她现在在梦里，还是与曲谨砚的那七年才是做梦？

云枝见穆梨清胸口不断起伏，呆呆地坐在床上不说话，不由得十分担心。

“姑娘，你别吓奴婢！奴婢这就去请郎中！”

“等一下。”穆梨清叫住云枝，满脑子都是茫然。

“我没事，只是有点没休息好，你去跟父亲说一声，就说今日我不随他进宫了。”

如果她真的是重生，那这辈子她再也不要与曲谨砚有任何牵扯了。

而上辈子，她正是今日遇到的曲谨砚！

少年折梅相送，她芳心暗动……

却是曲谨砚精心设计的相遇！

穆梨清听着云枝离去的脚步声，慢慢倒回了床上。

思绪万分，穆梨清累极，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直到被云枝轻轻唤醒：“姑娘，姑娘？”

穆梨清睁开眼睛，发现外头已经天光大亮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云枝替她换着衣服：“已经中午了，老大人已经从宫中回来了。”

想到前世惨死的父亲，穆梨清心口一痛。

“快些替我梳洗，我要去给父亲请安。”

老天爷开恩，让她还有机会再在父亲膝下尽孝。

那她一定要珍惜这次机会，好好珍惜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光。

云枝手脚麻利地替穆梨清换好了衣服，又梳好发髻。

穆梨清连手炉都没来得及拿就往前厅跑去。

刚入前厅，就见到那清瘦的身影。

穆梨清双眼不由得湿润，缓缓跪下，一语双关道。

“父亲，女儿不孝，现在才来给您请安。”

第十三章

穆父有些诧异，随即慈爱地将穆梨清扶起：“我儿不必多礼，为父听云枝说你身体不适，可请郎中来看过了？”

闻言，穆梨清只觉心被搅成了泥。

穆父见穆梨清不断滚落的泪珠，也吓了一跳。

“昭昭，可是哪里疼？”

穆梨清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泪珠拭去，赧然道：“女儿失仪了，女儿只是想马上就是母亲忌日，一时难忍心痛罢了。”

穆父也怅然叹了口气：“昭昭孝顺，明日去陪母亲说说话吧。”

穆梨清乖顺应是，又陪穆父说了一阵子话，才回到自己的闺房内。

次日。

穆梨清早早备好了纸钱香烛，带着云枝去了穆母的坟前。

她让云枝走远了一点，将纸钱点燃。

“母亲，是您在冥冥中保佑着昭昭吗？这次，昭昭再也不会让父亲陷入那样的境地了。”

“您在天之灵，请继续看顾着父亲。”

烧完纸钱，穆梨清又说了一些这些年的事，方带着云枝回府。

马车走在宽敞的朱雀大街上。

穆梨清掀起帘子，看着两侧熟悉的商铺。

前世她入宫后，所食所用都精美奢华，可她最想念的，却是当年父亲下学后从朱雀大街上买的零嘴吃食。

穆梨清贪念地看着。

这时，马车猛地一晃。

穆梨清猝不及防之下，差点从马车上摔了出去。

那马像是突然发了狂，在朱雀大街上狂奔起来，吓得周围百姓纷纷尖叫避让。

车夫已经被甩了下去。

云枝的头在车窗上磕了一下，正高高肿起。

却还扑过来将穆梨清护在身下：“姑娘小心！”

穆梨清透过被风吹起的帘子，见街上尘烟滚滚，而正前方有一个孩子！

“快跑！”她声嘶力竭地喊道。

那孩子已经吓得呆住了，站在原地不动。

眼见就要撞上去，穆梨清的心悬到了喉咙口。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色的身影闪过，一把抱起孩子就地一滚——

堪堪与疾驰而过的马擦肩而过！

穆梨清松了口气。

下一刻，那银影又掠过来，径直坐到了马上！

那熟悉的背影，让穆梨清浑身一僵。

怎么会是他……

骏马还在往前冲，穆梨清的身体不断撞上车壁。

比起身上的疼痛，心底的疼痛更加鲜明。

她紧紧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前方的身影。

前世，她十六岁嫁给他，本以为一生一世一双人，却惨死皇宫，死时年仅二十三。

而牵扯进两人恩怨纠葛的，还有她未出世的孩子、父亲……

重活一世，本以为不随着父亲进宫便能斩断孽缘，没想到又在这里撞见了。

简直是孽缘。

这时，发狂的马慢慢停住脚步，倏而猛地瘫倒在地。

车厢中的穆梨清没留神，直接被甩了出去。

“啊——！”

然而想象中的剧痛没有来临。

她落在一个曲暖的怀抱里。

意识到身前的人是谁，她如雷击般迅速退开。

现在的她，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眼前人。

云枝手脚并用地从马车上爬下来：“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