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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自祝慕璃丧期开始，陆怀湛在议事殿外跪了几天，摄政王府的红幔就挂了几天。

人人都议论说，摄政王因为长公主的死疯了，不然怎么把整个王府都布置成大红喜事的模样？

但也有人说，陆怀湛之所以在祝慕璃薨逝之后布满红幔，是为了弥补三年前俩人成婚时未能完成的大婚。

慕明慎不知道旁人都在怎么讨论，他只知道陆怀湛怕不是真的疯了。

每日早朝后陆怀湛便跪在议事殿外求他收回圣旨，他一日不收回，陆怀湛便跪一日；他半月不收回，陆怀湛就跪半月。

如今整月都将过去，陆怀湛还是不肯放弃，仍跪在议事殿外。

刚开始，慕明慎尚不明了陆怀湛为何像是一夜之间变了个人，竟这般执着于和祝慕璃的姻缘。

后来江染眠将前因后果讲给了他听，他便是真的打定主意不会收回圣旨。

陆怀湛一步错步步错，祝慕璃的死虽不是他亲手造成的，但和他也脱不了关系。

凭什么他还想死后能和她葬在一起？

慕明慎将话说到了尽头，以为陆怀湛坚持不了几天就会放弃。

却不想，这一跪，就是一个月。

就连春初的暴雨天，他都坚持跪在雨中，任凭劝说都不肯离开。

江染眠来劝过陆怀湛几次，但都没用，他双眼空洞的模样就好像被人抽走了灵魂，谁的话都听不见。

别说是慕明慎和江染眠，怕是就算祝慕璃还活着，都不会相信这狼狈模样的人会是陆怀湛。

后来江染眠便不来了。

因为每次看到陆怀湛为了祝慕璃而那般坚韧的神色，她就会觉得内心一阵滞痛。

不是嫉妒，更不是恨，她只是觉得难过。

至少……在当年，陆怀湛没有为过她而求着取消婚约。

与祝慕璃的死无关，与陆怀湛爱错了人也无关，自三年前他们成婚以来，江染眠就没想过此生还要与陆怀湛在一起。

她的确心悦他，但她同样在乎祝慕璃。

虽然太晚，但终究还是如她所愿，陆怀湛与祝慕璃彼此爱着对方。

又是一日暴雨天。

春雨带着冬末残余刺骨的寒意砸在皇宫的青砖地上，浸湿衣衫渗进双膝，到底还是冰冷的。

但陆怀湛跪在其中，就像是感觉不到一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就连身形都不曾晃动半分。

许久，议事殿的大门被打开。

陆怀湛闻声看去，见不是慕明慎，又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掌事太监福泰撑着油纸伞走到他身边，俯下身来好生相劝：“王爷，这雨太寒了，您这样跪下去身子迟早要遭不住的。”

陆怀湛却置若罔闻，纵然身上朝服万斤重也面不改色。

福泰深深叹了口气。

他从先帝在世时便在慕明慎身边伺候，是看着姐弟俩长大的，对他们的脾气也算是了如指掌。

慕明慎一旦对某件事下定决心，是无论谁劝都不会改变的。

这次若不是祝慕璃以命相换，他定是要不顾一切扳倒陆怀湛的。

然而陆怀湛偏也是这样强硬的性格。

这两个男人之间从此再没了性格温柔的祝慕璃，不日定要两败俱伤。

“王爷……”福泰正还要再说什么。

这时，未关紧的殿门缝隙里突然传来慕明慎漠然的声音。

“福泰，请摄政王进来。”

第二十一章

许是雨声太大，慕明慎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听得十分不真切。

就连福泰都不确定他刚才是不是说要请摄政王进殿。

然而正犹豫的时候，陆怀湛却猛地站起来身，抬步就要往殿中走。

但他跪了太久，起身这么猛，眼前不由得黑了一瞬。

眼见他身形一晃就要摔倒，福泰连忙上前扶住他：“王爷，您小心！”

陆怀湛合着眼缓了片刻，感觉没有那么晕眩了才对他点了下头：“多谢。”

说完，他没再让福泰搀扶，独自径直踏进了殿门。

那背影看起来与往日相差无几，若不是他身上朝服湿透，没人会相信他已经在雨中跪了快一整天。

雨天阴暗，但议事殿内烛火通明。

陆怀湛刚走进，双眼因明暗交错不由得有些发花。

他下意识眯起眼，恍惚间似乎看见一块白色的衣角在里殿消失。

但等他适应了光线，完全睁开眼再侧眸看去时，别说白色衣角，就连抹白色都没看见。

或许是自己看错了吧。

陆怀湛不再去想，收回思绪在殿中单膝跪地，微微颔首：“臣参见皇上。”

看着他因为淋雨而有些泛白的脸色，慕明慎的眼前却闪过祝慕璃曾经更加苍白的面色。

他眼底冰冷：“摄政王还打算疯到什么时候？”

陆怀湛神情没被激起半分波澜：“皇上何时收回那道和离圣旨，臣便何时停止。”

“你威胁朕？”慕明慎拍案而起，“陆怀湛，你别以为有我阿姐的庇护，就可以为所欲为，以为朕真的不敢动你！”

闻言，陆怀湛缓缓抬起眸，漆黑双眼里似乎暗潮汹涌。

他嗓音如结了冰一般：“皇上如今还坐在这里，不也是因长公主庇护吗？”

慕明慎脸色一沉，眉心紧紧皱起：“陆怀湛！”

相比他的怒不可遏，陆怀湛平静地让人不寒而栗。

他毫无畏惧地直视着慕明慎：“臣只是想提醒皇上，如今北昭安稳无事，都是因长公主牺牲自己。臣不过只是想让皇上收回圣旨罢了，但皇上若是执意如此……臣自有别的法子收回这道圣旨。”

“只是那时，皇上还能不能如此坦然自若，臣就不敢保证了。”

慕明慎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

他死死地盯着陆怀湛，眸光冷沉。

陆怀湛话中的意味再清晰不过——他眼下尚可顾及祝慕璃而不动慕明慎，但如果慕明慎还是不肯收回那道圣旨，他拼尽所有也会换一个皇帝，来收回圣旨。

他就是在威胁慕明慎。

两人凌厉的目光久久地撞在一起。

一时间，殿中气氛剑拔弩张。

福泰看的心中焦急，但也不敢插嘴说一个字。

不知这样了多久，到底是慕明慎先打破了沉默：“陆怀湛，朕真的不明白，我阿姐已死，你现在追回这道圣旨又有何用？”

陆怀湛的眼睫不易察觉地颤了下，他缓缓垂眸，掩去眼底疾速划过的一抹悲伤。

“不管她是死是活，我此生的妻子都只会是她……我知晓如今悔恨已经没用了，但是她的遗愿我定会完成。”

慕明慎没再说话，只沉默地望着他。

整整一个月的跪求，他无法否决陆怀湛的真心。

但是比起祝慕璃曾经遭受过的一切，他这一个月来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慕明慎负手而立，脸隐在半明半暗之中：“朕可以收回圣旨，但是阿姐必须葬入皇陵，而你……”

“不能出现在阿姐的丧葬上。”

第二十二章

雷雨声阵阵，有一种黑云压城的窒闷。

陆怀湛的眸色比天色更暗，嗓音也染上一层凉意：“……为何？”

慕明慎淡淡移开眼：“阿姐薨逝前为求与你和离，不惜向朕下跪，朕想……她不会想见到你。”

话落那瞬，陆怀湛浑身狠狠一震，险些双膝都跪在地上。

祝慕璃为了与他和离……竟向慕明慎下跪？！

她就那般，想和他断绝关系吗？

心口好似被尖刀用力扎进，又在里面搅得血肉模糊，每次呼吸的寒气都直达心底！

陆怀湛咬着牙稳住身形，双手死死掐住了手心。

“朕本不想告诉你的。”慕明慎语气寡淡，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残忍至极，“但是，朕怕阿姐怪罪，不得不告诉你。”

“陆怀湛，你若是答应了这两个条件，朕便收回那道和离圣旨，如何？”

言罢，殿内再此陷入死寂。

陆怀湛深深垂着头，仿佛被吹弯的稻穗，满是颓败。

慕明慎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更没想到，有一天竟也能在他的身上看见如此模样。

他并没出声催促，他知道陆怀湛一定会给自己一个答案。

许久的沉默后，陆怀湛终是抬起了眸。

然而此刻他的眸底已然变成了一谭死水，又如那殿外被乌云笼罩的天，再不见任何光亮。

就连他的声音，也沙哑麻木得好像丢了魂。

“……我答应。”

话音未落，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

轰隆隆——

仿佛砸在陆怀湛的心头。

离开议事殿后，陆怀湛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王府的。

一直站在府门前的裴深见他浑身湿透地走近，忙撑着伞跑过去。

“王爷，您怎么独自回来了？车夫呢？马车呢？”

陆怀湛对于他的话一个字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