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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正好,阿姨刚做好饭,快洗手进来吃饭。”陈岚招手往屋里迎着他们。
“好。”陆启明应着,和满父颔首打招呼,“叔叔,我推你进去。”
从小满月就想不通,陆启明到底会什么俘获人心的蛊术,能让邻居的男女老少皆喜欢他。连脾气阴晴不定的陈岚,都把他当亲儿子对待,甚至友好程度超过她这个亲生的。
“马屁精!”满月一步步踩着陆启明的影子,喁喁私语。
准备的菜都是满月爱吃的,有锅包肉、豆角炖排骨等等,五菜一汤。
陈岚边盛汤边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男朋友呢。”
满月嘴里的菜顿时不香了,头埋在桌上,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心虚说:“他、他忙啊。”
“再忙还差这一天了,让你一个女孩带这么多狗,多不安全。”陈岚想到什么,手上的动作一顿,“对了,你带这么多狗回来干吗?”
满月编不出来,眼神暗暗求助爸爸,一旁的满父赶紧打圆场:“闺女刚回来就听你唠叨,就不能让孩子消停吃顿饭。”
“你少在这装好人。”陈岚对父女的站队鄙弃,汤碗递给陆启明,“还好有小陆,不然看她怎么嘴硬逞强。”
“谢谢阿姨。”陆启明双手接过碗。
“你吃你的,不用给她剥。”陈岚瞟了眼满月腕边的碗,虾叠成小山丘,都是陆启明剥的,“她啊,就是从小让你照顾惯了,懒得要命。”
“对,还好有他。”满月不满,明知陆启明不吃姜,打击报复,故意给他夹裹着姜末的炸丸子礼尚往来,清黑的眼眸无辜中带着挑衅。
“谢谢你啊。”满月阴阳怪气地拖长调子,“小——陆——”
陆启明没说话,始终那副淡如水的模样,没嚼,直接咽下。
饭后,陆启明主动帮忙洗碗,被陈岚拦下,“满月我都没用呢,哪儿能用你洗,这有我和你叔叔呢。你和满月聊天去,都好久没见了。”
“满月!”
陈岚穿透性地一嗓子唤得满月一激灵,她不情不愿地挪到厨房,接过沥干水的果盘,感受着妈妈飞镖般锐利的眼光。
陆启明随她走出厨房,两人挨坐在沙发上。
满月撂下果盘,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装了,你累不累,我不是陈岚女士,相信你虚假的面孔。”

陆启明侧目看着满月,巴掌大的小脸气鼓鼓的,知道她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
“还生我气呢?”他明知故问。
满月没搭理他,手搓着狗头,逗狗玩。
陆启明态度诚恳,“我向你道歉。”
满月的眼睛大而圆,瞪人时没有威慑力,她嗔怨道:“谁稀罕你的道歉,虚伪。”
“那你说怎么办。”陆启明在果盘挑了样满月爱吃的,长指剥着砂糖橘,软着语气说,“真一辈子不理我了?”
砂糖橘三两下被他剥干净皮和筋络,满月下意识伸手去接,他却缩回手,说:“脏。”
“张嘴。”陆启明将橘子肉掰成小块,递到满月嘴边。
满月犹豫几秒,听话配合,心里却憋着坏呢。她牙齿状似无意地包裹住陆启明的指尖,下一秒,齿尖用力咬在他的拇指上。
疼得陆启明“嘶”了一下,没躲。
松开牙齿,满月嚼着清甜的橘子肉,眼底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小小得意,“你别白费功夫了,我是不可能原谅你的。”
陆启明看着指腹凹陷的齿痕,无奈又好笑,“满月,当年的事儿你觉得咱俩谁做得过分,我到现在都清楚记得亲你那男的是个绿毛。你说你当时是成心绿我,还是成心恶心我呢。”
“有因才有果,你自己反思去,别在我这儿找问题。”
“行。”陆启明耐着性子,放低姿态,几乎是在求她,“在你的角度,我确实做错了,我不要求你原谅,但如果可以,我就想……我们还做朋友,行吗。”
“朋友?”满月不可思议地凝着他,“我缺你一个朋友吗。”
他的一番话,没能换来谅解。满月负气跑上楼,留他一个人在客厅。
稍晚些,满月主动提出送陆启明出门。
宽敞的院子,几条狗追逐嬉闹,两人并肩而行,陆启明照顾着满月的步速。将到门口时,满月停下脚步,陆启明随着驻步。
“给。”满月掏出兜里的现金,递给陆启明,“车费,两清。”
看着强塞进手中的钱,陆启明没说话。
满月甩着马尾潇洒转身,后想到什么,又折回追了一句:“还有,以后我在家的日子,希望你不要出现在我家,我不想看到你。”
关上院子的门,满月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透过栅栏门,陆启明望着女孩的背影渐远,直至消失在视野。曾经的记忆如同漫天风雪,席卷而来。
“陆启明,这里是我家,我不想看到你。”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姑娘的脾气依旧没变,当年她何尝不是决绝地把他关在门外,吹了一夜的冷风。
等陈岚第二天一早归家,看见他坐在门口,满目诧异,这个时间两个孩子应该在家睡觉才对,忙问:“小陆,怎么坐在外面了?”
陆启明缓慢站直蜷麻的腿,冻红的手指背在身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只说,“起得早。”
02 第一口奶
在陆启明的记忆中,他和满月的相识,还要从第一口奶说起。
那是一九九八年的谷雨前后,陆家发生了两件大事。
陆母意外怀孕了,为了响应当年的计划生育政策,更主要为了保住教师工作,决定打掉这个孩子。
全家不敢声张,陆父托人在小诊所搞了一包没名字的药,听人说,喝完静躺一个小时就能流掉。
陆父拎着塑料袋,站在门口抽了一根烟,白雾在眼前散开,鼻腔涌上的焦味和平时烧的纸钱味重合。
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自己播下的种,自己说了还不算,这以后烧纸得咋念叨。姑娘啊,你安心去吧,是爸亲手送你上的路。
想想都造孽。
回到家,陆母端着浑浊的汤药,腥臭的气味难以下咽,反复问陆父喝完疼不疼。陆父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疼。
是不疼,也没啥效果。
眼瞅着小腹日渐隆起,学校那边是瞒不住了。街道派人上门谈了几次,车轱辘话,一胎上环二胎结扎。
开始陆父好商好量挺客气,几名妇女同志使命必达。
陆父就急眼了,拎着扫帚把人撵出去几回,再来他就装神弄鬼。人多少沾点迷信,尤其看他家里红纸绿纸的纸扎人立着,犯膈应,再就不了了之。
小孩总算保住了,但陆母的工作没保住。
这个连环意外的孩子降生了,是个女孩,取名陆今安,夫妻俩希望女儿今后平安。
担心月子里的陆母哭坏了眼睛,陆父搂着媳妇的肩膀,安慰她,“这都是咱们这些年帮那边人行善积德攒下的福报,药都不好使,说明这孩子天意得留,以后我努力挣钱养你们娘仨。”
天意还是人为,怕只有陆父自己心里清楚。
陆父在医院对面开了一家殡葬用品店,卖寿衣、纸钱、花圈,他隔壁就是邻居满家开的熏酱馆。一条龙服务,病轻的撮一顿补补,病重的炼人也方便。
缘分不可言,喜事都赶巧,陆家闺女出生的同年,满家也生了个女儿。
满家属于老来得子,满父幼年染上小儿麻痹症,导致两条腿无法行走,从年轻拄拐到后期坐轮椅。不过还好,他父辈留下一门糊口的熏酱手艺。
那个年代,结婚一半靠介绍,满父到了该成家的年纪,邻居帮忙撮合过几户人家的女儿。但人家多少顾虑他以后生活自理问题,再有就是生育方面,都没看上他,只有陈岚不嫌弃他。
要问陈岚图他哪点,那只能说她自己嘴馋,就乐意吃满家的酱骨架,就这么稀里糊涂绑定了一生。
两人结婚后,日子越过越红火,没多久就怀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勤劳人都有个通病,闲不住,陈岚怀孕期间一直坚守在熏酱馆忙活,结果累得早产。孩子生出来比男人手掌大点不多,皮肤薄得像层蜡纸,血管的纹路清晰可见,陈岚越看越着急上火,这一着急还没奶水。
陆家听说这事后,让赶紧抱孩子过来,热心肠要帮着奶,咋的也不能饿着孩子。
那是陆启明第一次见到满月,那时候的满月还不叫满月,叫满雪俏。她妈希望她以后能如雪一样白净、俊俏。
三岁的小陆启明好奇地低头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又红又小,黑溜溜的眼睛占了半张脸,像一只刚生的小老鼠,皱皱巴巴,丑得吓人。
陆母给他介绍:“这也是妹妹。”
小孩对万事万物都抱有新奇,陆启明也不例外,伸出一根食指,想碰碰婴儿露在外面的小手。谁承想,不如鸡爪肉多的小手,还挺有劲儿,反捉住他的手指。
软得像豆腐似的小手紧攥着,陆启明不敢硬抽,急红了脸,可她就不松手。
大人们笑作一团,说这小丫头长大得成犟了。
南一道街保留着旧时的巴洛克风格建筑,走过狭窄的胡同,四方小院三面围着二层小楼,一条长长的露天走廊串联起十几户人家,住在这儿的都是多年的老邻居。
陆家和满家除了店面挨着,家也挨着,一户门的距离。
陆今安和满月一起长大,成了最要好的朋友,天天赖在一起玩。陆启明和俩小姑娘玩不到一块去,顶多是她俩挨欺负了,他帮着出头。
这样平淡的幸福时光过了两年,陆家又有了新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