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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几日,谢鹤逸去外地出差,司机依然每天尽职尽责来校门口接,孟臾却开始趁机松懈精神,拖拖拉拉不出去,反正山高皇帝远。直到有一天,她们几个在宿舍聚在一起,一边看热门短视频,一边帮严嘉出谋划策改脚本,完全忽略了时间,谢鹤逸的电话打过来时已经将近晚上十点。
孟臾正笑得前仰后合,看到来电显示脸色瞬变,拿起手机就往阳台走,“喂——”
对面开口就是兴师问罪的口吻:“你比我还忙?”
“你出差回来啦?”没等到回答,她连忙解释:“我不是故意拖延时间的,马上就答辩了,我毕设还没做完呢,只有在学校宿舍,坐在这张桌子前才有灵感。”
谢鹤逸轻嘲一声,点评:“……矫情。”
孟臾不服气,心说你才矫情呢,非要让她每天都回去,却又一直晾着她,连面都不见,那跟让她住宿舍有什么差别?但她哪敢顶嘴,只说:“我现在就回去,最多半小时,肯定能到。”
“嗯。”谢鹤逸没再说别的,挂断电话。
上了车,孟臾诚恳向司机道歉,每次都让人枯等大半天,其实她心理负担还挺重的,对方倒是毫不介怀,毕恭毕敬说等待是他本职工作的一部分。
谢鹤逸身边得用的人,从裴渊开始,都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声音不高不低,不紧不慢,头总是微微低着,轻易叫人挑不出错处,谨言慎行的典范。
孟臾从后视镜看到自己的眼睛,难道你不是这样?
于他而言功能性不同罢了,有什么差别呢。
回到谢园,孟臾下了车就着急忙慌往地疾步里面冲,沿着游廊小径,差点撞到李嫂,她正好停下来,气喘吁吁问:“他在哪儿?”
李嫂一怔,面露疑惑:“先生没回来啊。”
“啊?”孟臾错愕,回想刚才的通话,好像谢鹤逸自始至终确实都没说他已经回到谢园,是她被拿捏已久,他一句话就让她心虚不已,忙不迭地表忠心,他只是顺水推舟地收下来而已。总归是她自己理解错了,也不能打电话过去骂人,即便她有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儿。
孟臾洗完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凌晨两点钟堪堪有点睡意,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将她好不容易积攒下的瞌睡搅了个干干净净。
孟臾认命地接起来,有气无力地应声,“喂?”
那头传来一阵促狭的低沉笑意,“还没睡?”
一看就是故意的,他大概是失眠,声音听起来有点儿颓靡,咽音很重,逗弄她的兴致倒是丝毫不减。孟臾真的好气,忍不住阴阳怪气:“我矫情得很,只有在宿舍那张床上才能睡着。”
谢鹤逸不以为忤,又笑了两声,才道:“那还不简单,我明天就叫人把床给你搬回来。”
孟臾怕他不是说着玩儿,万一真的言出必行就不好收场了。
她试图转移话题,按照以往积累的斗争经验,一般这个时候适度表达关心会是很好的选择,“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你很累吗?”
累吗?去年费尽周折拿回来的行业最前端技术,消化吸收后终于成功在全系统实现调试应用,还来得及给主推的领导年度工作报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再上一层楼,换到更该去的位置上,可以说是大获全胜,各方都很满意。
庆功宴上,满场觥筹交错,耳边全是极尽润色过后的恭维声,结束后免不了安排一些特别的节目,众所周知他是不碰的,早早回到酒店套房。
他睡得少,经常无故失眠,中药西药试了一堆都没什么效果,久了习惯了倒也不打紧,靠在床头闭上眼速速过了一遍《心经》,然而用处不大,心里好似有一把火,愈压制烧得就愈烈,不知怎的想起孟臾来,明知她可能早就睡了还是拨了电话过来。
听她没心没肺地插科打诨发泄不满,竟然不知从何而来有了几分困意。
孟臾半天没得到回应,声音放得很低很低,试探着问:“你还在听吗?”
“嗯……”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像是一缕烟,很明显是意识即将沉入睡眠的标识,孟臾迟疑着,想按挂断键让他好好睡,却听见一声,“别挂。”
孟臾悚然,又没开视频,这人却警觉地像是有透视眼,明明已经很困了,还不许她挂电话。但她没作声,只是静静地等着,等到对面清浅的呼吸声终于变得平稳绵长才收线。
谢鹤逸回来那天,孟臾刚好不在学校。
原本孟臾是不准备签工作的,多一层社会关系的羁绊就意味着消失之后会给别人造成更多的影响,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给无辜的人和事带来损失。但辅导员打电话挨个儿通知她们,要求必须尽快明确毕业去向,明里暗里都在施压,实现百分百就业率,就差直说哪怕是形式上的。严嘉赶忙随便找了个新媒体公司当实习生,好歹交了差。
无论如何,孟臾这个四方协议的印章总要有人给她盖。
她给朱惊羽打电话说明情况,想请李楚明给盖一个如是观的章。据她所知,一般情况下,茶馆的经营主体应该会注册成文化发展公司之类的,勉强也算对口。
朱惊羽倒是没觉得为难,一口应下来,只是疑惑:“上次就想问你来着,以你的条件,不说工作随便挑,手头选择最起码也有一大堆,怎么还要舍近求远?”又提醒她,“真盖了章,再签工作你可就不是应届生身份了啊。”
孟臾沉吟片刻,像是很不好意思,“……暂时没找到太合适的,想再看看,老师催的急,只能麻烦师姐了。”
没想到她的这番托辞让朱惊羽上了心,她的执行力超强,迅速盘点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帮她找工作,最终还是找到梁颂年头上,他有个死党徐林,是一家日化类上市公司的中层干部,年初集团美妆类产品剥离出来成立新事业部,他当负责人,正需要给产品做全系列年轻化的包装。
凭心而论,若孟臾真想找工作,可谓是天上掉馅饼的好机会。
原本孟臾不清楚中间还有梁颂年的牵线,只当是朱惊羽费尽心力安排的,不好拒绝。到达饭局才知道,但为时已晚,只能硬着头皮坐下。
吃的是粤菜,包间正对着餐桌,主位后面有一整面墙,满铺高仿南宋花鸟画的墙纸,嫩黄暗绿交融,一室仿若有鸟语花香。
“梁子给我看过你的一些作品,很有灵气,要是你也有意向,我们当然是很欢迎你加入的。”徐林讲话挺客气的,不知道是不是看在梁颂年的面子。
孟臾连忙说:“您太过奖了。”
朱惊羽擅长活跃气氛,套近乎道:“两位师兄都是事业有成的大忙人,抽空吃这顿饭不容易,以后还要多多帮衬提携咱们这帮师弟师妹才行啊,我和孟臾一起敬您一个。”
孟臾喝的是红酒,闻言,执杯抬起下巴,轻轻抿一小口。
徐林豪爽地仰脖,将杯中白酒一饮而尽,自谦道:“我这辈子到头也就这样了,赚点小钱,养家糊口,干大事还得看梁博的。”
梁颂年忙说:“我现在接触的主要是普通类科技项目,公司其实还有些涉密项目,但限制非常多,不一定猴年马月能经手,况且,真做上了,连结婚都不自由,不光找对象要层层政审,因私出国这辈子就别想了。”
说着,有意无意看了孟臾一眼,嘴角上挑淡淡一笑。
梁颂年喝了点酒,话变得比平时多了许多,但半生不熟的人围坐的酒桌上无非就是谈些工作、赚钱和一些虚无缥缈的行业大势。
直到朱惊羽状似无意间问起谢鹤逸的情况时,孟臾弥散的注意力才被吸引过去。
“我刚进公司半个多月,还没见到谢董人呢,他最近一直在出差。”梁颂年回答完,加一句:“忙得很,到处看项目。”
“这么说,连你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啊?”朱惊羽惊诧问。
“怎么可能?”梁颂年摸出手机,“好歹我也是内部人员,公司系统里有照片的,我给你看看,满足一下好奇心。”
说着,他便调出来办公系统里谢鹤逸的那张寸照来,举着给他们看。在朱惊羽一叠声的感叹中,孟臾趁机起身到外面收银台结账,不消片刻,梁颂年便跟了出来,不由分说抢着要付钱,推搡着说没有让师妹请吃饭的道理。但本就是朱惊羽为给她找工作攒的饭局,她还做不到厚脸皮地混吃混喝,只得按住他的胳膊,正色拒绝:“梁师兄,我很感激一直以来你对我的帮助,但一码归一码,于情于理,今天都该我请的。”
梁颂年不再坚持,而是问:“你会去徐林那儿吗?”
孟臾迟疑片刻,“……我再考虑一下吧。”
十六、下雨天
他们站在饭店大堂巨幅落地玻璃窗前,外面不知何时开始飘起细密的雨丝,落在春夜里垂丝海棠花叶之间。
梁颂年感慨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大学生艺术节,你站在那里,旁边是展出的课程结业作品《窗》,我还记得注解写的是,形式造物,将建筑的美投射到书籍,用园林花窗的镂空表达书籍装帧设计……”他挑了挑眉,自嘲道:“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我从小到大学的都是理工科,不擅长这些,可当时我第一次理解了‘美’的意义。”
孟臾没想到他会突然讲这些,不管是最初的死缠烂打还是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