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乔的马车停在一处僻静的巷道，才下车便有奴仆领着她，轻车熟路地往小路走去。

推开一扇深褐色的漆木门，入眼便是金碧辉煌的楼台廊坊，远处人声鼎沸，来往皆是权贵酒女，好一幅纸醉金迷的画卷。

她无心看这些繁华景象，跟在奴仆身后，贴着墙角上了一处木梯。

拾阶而上，脚下是松软的地毯，瑰丽的图案映在摇曳的烛火中，隐隐透出金线的光泽。

走到二楼入口，上面站着一位妩媚靓丽的贵妇人，朝她盈盈一拜。

“少东家好几个月没来了，我还以为您将我这儿忘了呢。”

顾南乔脱下身上的裘衣递给她，说道：“年节里府上事情多，又要准备南星去军营的事，着实没顾上你这儿。”

“二少爷去军营了？夫人舍得么，他向来身子弱，也不知能不能习惯。”

顾南乔的眸子闪了闪，跟着她踏进一间临河的屋子。

“媚姨，他从小住在南镜时便被你惯坏了，回到东离，又有老太太里里外外的宠着，该去锻炼锻炼才是。”

话虽这样说，她心里却比谁都着急害怕。

上一世，顾南星便是在军中丢了性命，一次常规的跟队巡查，却突遇暴风雪，他跌下山崖连尸骨都没找到。张氏受此重创缠绵病榻，不久便撒手人寰。

幸好，那是明年才会发生的事，她还有时间挽回。

她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微微压住神智，说：“媚姨，我今日来，是想跟你打听一件事。”

唐媚收起脸上的笑，侯到她身侧，道：“少东家尽管问，京城里再多的秘密，到了咱涵碧楼，便都不是秘密了。”

顾南乔低垂着头，光影覆在长睫上，投下一片暗影在她眼底，眼底尽是汹涌的暗潮和孤注一掷的决心。

“去查查刘璟闻，他若有事最好，若无事，便想法子造出事来。”

“总之，我与刘家的婚事，绝不能成。”

唐媚心里咯噔一声，尽管有无数疑问，却没想过开口。

夫人救自己于水火，她有幸陪着顾南乔姐弟从南镜来到东离，又得夫人信任，将涵碧楼交给自己掌管。

她是个明白人，主子没说的，绝不多问，主子交代的事情，是信任，受不得半点辜负。

顾南乔见她面色严肃，嘴角露了笑，指着旁边道：“媚姨坐着说话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不想应了这门亲事，想多在母亲身边尽孝。”

唐媚没多嘴，只回道：“刘璟闻的确来过涵碧楼，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喝了些清酒。不过，我还认识其他场子的老板，到时候打听一番定要出个结果。”

她扬了扬眼，三十好几的年纪，风韵丝毫未减。

“男人嘛，哪有一点把柄都没有的。”

不知为何，顾南乔突然想起端王来。

那双粗粝的手，背后触目惊心的伤痕，还有身上热得发烫的体温，一一掠过她心头。

“媚姨，怎样才能拴住男人的心？”

冷不丁的一问，唐媚有些愣住，似是不相信这番话是从顾南乔嘴里说出的。

“媚姨，告诉我，有没有最快的方法，可以让一个男人想着我，相信我，离不开我？”

唐媚深吸了几口气。

这话当真是顾南乔问出的。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端庄婉约，持重清冷，却问出这句惊世骇俗的话来。

唐媚连着眨了几次眼，压住无数个疑问，答道：“若你问如何让一个男人死心塌地的爱你，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果只是离了你便想着你，你说的他都信，不求长久，只是能短暂拢住他的心，媚姨也算有些心得。”

“男女之间，无外乎食色。少东家要嫁的必是高门大族之后，那些贵公子平日交结的都是名门闺秀，矜持得体的千金小姐早就看够了。女子要有趣儿，男人才上瘾。你看看涵碧楼里的姑娘，不见得个个美若天仙，也不见得个个都会诗词歌赋，可总有那些个贵公子争着抢着要来，甚至不惜重金替她们赎身。”

顾南乔一双剪秋似的眸子看着她，似是领会到她的意思，道：“两情相悦自是美满，可世上多少女子的婚事皆不由身，既然没有选择的权利，便只求往后余生能好过些。”

“即便我不嫁进刘家，将来总是免不得要嫁人的，母亲将我遮在羽翼下，若我迟迟不能成长，来日出了府，吃亏的是我自己。”

唐媚欣慰一笑，知道她想得通透，少东家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自小却是有主见的，未雨绸缪是好事。

“夫妻之间头一件事，便是房中秘事，若能挽得住夫君的心，何愁他另寻良人。”

她轻拍她的手，媚眼一飞，道：“我这儿有个好东西。”

顾南乔抬眼看她，见她神神秘秘的从架子上端来一个盒子，里面摆了厚厚一摞册子。

她递给顾南乔，示意她翻开看看。

顾南乔拎起一根白嫩如葱的手指搭在上面，看了几页，皆是男女鱼水之欢的图文。

上一世她入宫后，宫里的教养嬷嬷领着她仔细地学过，是以，她此刻看着这些图，面上并无异色。

翻到后面，她发现媚姨给的册子竟比宫里的还好，图文并茂，讲解详细，还有许多从前未见过的。

“媚姨，我现在用不上，先放你这儿，日后若需要，我让衔蝉来取。”

唐媚点点头，忍不住感慨，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终是长大了，这般沉得住气，往后无论嫁到谁家，都必定受不了欺负。

夜已深，涵碧楼的喧嚣更甚。

顾南乔心里惦记着旁的事，披上裘衣，匆匆交代几句便下了楼。

楼下的冷风一吹，她的心思又浮上来。

时隔六年，端王重返京都，一年后举兵逼宫，这其中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顾南乔靠在车壁上，闭眼将上一世过了一遍又一遍，唯有那两件事是疑点。

若她想要得到他的信任，这两件事便是她的投诚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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