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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雁云面无波澜，老爹围着三尺锅台转了大半辈子，自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早已变了模样。他低垂着头，一副乖顺听话的模样。

　　坐在他对面的曲映水心里却突然升起几分没由来的雀跃。雁云哥要接手面馆？那岂不是以后就要留在大同了。她眼角眉间带出喜色，顺手拿起一个苹果，美滋滋地啃起来。

　　程平章又开口说：“听说映映在网上名气可大了，那些美食小店她去一个火一个，真是有出息啊。”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李桂丽心思一动，便明白了程家父子二人的来意：“哎，小姑娘不懂事，小打小闹罢了。”

　　“李大夫，你也知道，最近我那面馆生意有些艰难。大云年纪又轻，没什么经验。这不，我思来想去，还是豁出我这张老脸，想请映映来帮帮忙，在网络上帮面馆宣传一下。”程平章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还是把求人的话说出了口。

　　程雁云心中一凛，急忙拆台：“映水马上就上大四，课业正是吃紧，还是不要麻烦她了。”

　　他叫她映水？曲映水心里酸得发皱，小时候他都喊她映映的，几年不见，两人居然也生分起来。

　　“没关系，我可以帮忙的！”曲映水在程家的面馆吃了十几年刀削面，程叔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长辈都发了话，她哪有不应的道理？况且雁云哥于她，也算有兄妹之谊。这么说起来，振兴八方面馆，她绝对是义不容辞。

　　眼看女儿满口答应，应下了这桩棘手差事，曲家夫妻也不好多说什么。好在程平章识大体，只说映映愿意帮忙就好，成与不成都是天意，曲家夫妻这才放下心口大石。

　　只是那程家小子似乎脸上没什么喜色，离开曲家时，脸比来时还更黑了几分。

　　这孩子，打小主意就正。当初他妈妈去世，他和他爸闹了误会，考大学时瞒着众人报了最南边的大学，光坐火车就要坐上几天几夜才能到。后来找工作时，更是不顾家里的反对，钻进鸟不拉屎的深山干起了工程。这样的孩子，真能甘心折断自己的羽翼，做一辈子的面馆老板？

　　李桂丽对此持有怀疑态度。

　　因此，她也不愿意闺女去蹚程家的这滩浑水。虽说远亲不如近邻，可不是也有一句老话，叫做清官难断家务事嘛，人家父子两个的事，外人掺和进来算什么事？

　　可她家的这个傻闺女啊，心思单纯得像一张白纸，人家说什么便信什么，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李桂丽和丈夫对视一眼，两人默默地叹了口气，看向蹦蹦跳跳跑进房间的女儿，互相埋怨道：“都是随了你！”

　　有了程叔的嘱托，曲映水自觉重任在身，一分一秒都耽误不得。只见她坐在书桌前，在纸上不时写写画画，构思着面馆的宣传营销计划，时而笔走龙蛇，时而埋头苦思，晶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上扬的嘴角时不时发出几声轻笑。

　　而与她一墙之隔的房间内，程雁云就没那么好过了。

　　送走了一大家子亲戚，把老爷子安顿睡下，他躺在床上，终于有时间好好梳理一下这混乱的一天。

　　老爹发病、接班、请映映帮忙，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打得程雁云是措手不及。为了安抚老爹的情绪，他只能暂且应下接手面馆的事，可这毕竟是权宜之计。他和经理只请了半个月的假，就算再开口，恐怕也不能延迟太久。还是要速战速决，尽快让老爹意识到，自己虽有手艺在身，可根本就不是开面馆的那块料，还不如趁早另寻高明。

　　至于映映，她还是个小姑娘，小孩心性，估计也就是三分钟热度。要不了几天，她有了别的好玩的，应该就会把面馆忘在脑后了。

　　在路上奔波两天，程雁云早就乏得不行，此刻有了打算，人也慢慢松懈下来。心里还在盘算着未来的计划，可意识却不知飞去哪里，不一会儿，便靠着床头沉沉睡去。

六、心怀鬼胎

　　天还蒙蒙亮，曲映水就已经捂得严严实实，傻傻等在了面馆门口。

　　程家的面馆名叫“八方面馆”，开得有些年头了，就在距离小区不远的地方。早年这片巷子住得人多，还算热闹。这几年城市建设，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越来越多的老邻居搬离了这里，面馆的生意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红底金字的招牌掉了漆色，阳光一照，显得斑驳不平，平白透出一股凄清的意味。蓝色的卷闸拉得严实，一张皱巴巴的 A4 纸贴在上面，随着寒风晃荡，凑近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店主有事，暂时歇业。”

　　曲映水蹲在墙角下，把自己缩成了小小一团。天寒地冻，冰面上反射的光都带着清冷的寒意。

　　她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往日里，程叔一大早就会开门，面馆从早开到晚，一日三餐都不落下。她以为，雁云哥接手面馆后也会如此，这才一大早便赶了过来。

　　谁能想到，皇帝不急太监急，正主还躺在家里睡大觉呢，她这个帮忙的倒是急慌慌地赶着挨冻。想要给程雁云打个电话，可才发现自己居然连他的联系方式都不知道。

　　舍友彭星星的信息倒是一条接着一条蹦出来。

　　星星亮晶晶：十点的课上不上？要不要帮忙答到？

　　蛐蛐儿：没想好呢。

　　星星亮晶晶：对了，南屿昨天联系不上你，给我打电话，说是新闻中心有活动，让你今天去开会。

　　眼见天色渐亮，可还不见程雁云的身影，曲映水心里越发烦躁起来。她活动了一下冻得僵硬的手指，慢吞吞地回复：“等我。”

　　回完消息，曲映水便直起身想要站起来。可她蹲得久了，两条腿竟有些发麻。这样猛地一站，一股又酥又麻的劲儿顺着双腿便爬上了尾椎骨，她一个激灵，脚一软，眼见着就要往地上倒去。

　　幸好一条强健的臂膀伸了过来，牢牢地把她揽入怀中。

　　曲映水惊魂未定地站直身子，忍着不适向那人抬头道谢，却在目光触及的那一瞬间，消了声音。

　　“谢谢雁云哥。”半晌，她才讷讷地出声道谢。

　　他还是穿着那件黑色的羽绒外套，没戴帽子，一撮短发支棱在脑后，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

　　“来得这么早。”程雁云不甚在意地冲她摆了摆手，掏出钥匙拉开卷闸，顺手扯下那张快要掉下来的告示，卷成团塞进兜里。

　　“给我爸报了个去海南的旅行团，刚把他送到机场，回来得晚了。”他简短地解释了一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面馆，程雁云按亮了门边的电灯开关。

　　八方面馆名字虽然起得气势十足，可实际上只是个占地不到七十平米的小面馆，厨房占去一小半的地方，剩下的空间也只够摆放八张长条形的桌子。曲映水走过去一瞧，这桌子也是十几年前添置的，虽然擦得光洁，但桌面上有不少磕碰的痕迹，显得老旧不堪。辣椒壶、醋壶挤在角落里，透明的瓶身外侧有不少污垢顺着瓶口蜿蜒而下，显然是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陈年老垢。筷子凌乱地插在筷筒里，一旁的牙签盒花花绿绿，上面还写着 xx 外送，一看就是外面平台的赠品。

　　厨房倒是干净，这点曲映水不做怀疑。程叔做面一向注重卫生，生怕把顾客吃出个好歹。可在一些细枝末节上，他就不甚在意了。

　　程雁云也在店里四处打量，大同的冬天室外虽冷，可屋里暖气却烧得十足。

　　不知为什么，自打看见程雁云，曲映水的脸就涨得通红。看着他脱下羽绒服，穿着短袖露出精壮的手臂时，曲映水薄薄的脸皮更是热得发烫。

　　“色差大吧。”程雁云一回头看见曲映水正盯着他的胳膊猛瞧，他一指上面明显的黑白分界线，笑着解释：“这些天还养白了一些，夏天时更明显。干我们这行，风吹日晒的，别管你多白，都得让太阳晒成焦炭。”

　　“这么辛苦？”弯弯的眉毛蹙了起来，曲映水想象不出他究竟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头，她略带些庆幸地安慰他，“幸好不用再去了。”

　　程雁云笑意微收，尴尬地挠了挠头，不知该不该向她说明白自己的想法。可一旁的曲映水早已自动脑补了他因此决心振兴面馆的宏图壮志，她憋红了脸，暗自发誓一定要帮助他实现心愿。

　　她从随身带着的挎包里掏出昨晚熬夜写的计划书，兴冲冲地塞给程雁云：“看看，我昨晚写的计划书。”

　　计划书？她倒是真把这当做了一件大事来干。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期待地盯着他，程雁云只好硬着头皮打开了计划书，随手翻了几下，眉头却越蹙越紧。短短一个晚上，曲映水却把营销计划书写得十分翔实，既有提升面馆外在形象的实际举措，又有在网络上推广宣传的具体步骤。真让她这么搞下去，长此以往，说不好面馆真的会在他手里起死回生。

　　这可不行！

　　程雁云“啪”的一声合上计划书，顾左右而言他：“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碗刀削面。”

　　他随手摘下墙上挂着的围裙，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信步走进厨房。

　　曲家小胖妞，几年不见，让你好好尝尝我的手艺！

　　摸了摸咕咕作响的肚子，曲映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想：这都能被他听到？

　　她早上走得急，早饭都没来得及吃。这会儿眼瞅着程雁云走进厨房，肚子里沉寂已久的馋虫也被勾了出来。过去面馆生意红火，人一多，程叔便忙不过来。雁云哥一有空就来面馆帮忙，读四年级时，一把削刀已经使得出神入化，做出来的面条劲道爽滑，半点不比程叔做得差，附近的街坊见面都要笑称他一句小程师傅。

　　这么多年过去，他手上的工夫一定更为精进，今天她可算是有口福了。

　　曲映水两手捧颊，面含期待地望向厨房的布帘。

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