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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遍遍弯腰缩头看床上那隆起的是不是陈温何，确认床上那发黑的印记到底是什么。

　　温度越来越高，屋里的味道越来越明显，他开始觉得腿软，膝盖弯了下去，他的手还卡在铁网和窗户间，整个人被挂在窗边了无生气。

　　他在心里高喊神明，用最虔诚的心来乞求。

　　如果要收回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请您不要这样，不能是她，不能是她。

　　……

　　身上的重担被全部卸掉是什么感受？

　　陈温何想，也许就是现在吧。

　　她耳边能清晰地听到血滴在地板上的声音，大概过了有一会儿了，因为自己的意识开始恍惚，竟然带着她回到了第一次见何运辰的时候。

　　何运辰白天说，第一次见面是在饭店，其实不是。

　　她想起来了，大学毕业回家等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时，她就见过他。

　　那时他还小，身板也没有现在这么强壮，躲在草丛里完全看不到。

　　她因为考研压力一个人大清早跑到山顶哭，没想到会有同样躲起来哭的人。

　　哭痛快后她揪着旁边的杂草咒骂看到的一切。

　　“破亭子，盖了几年了？”

　　“这路也不好走！还有脸说自己是景点！”

　　“怎么还有狗屎一样的灯啊！有没有审美！”

　　骂着骂着，斜前方有人在笑。

　　她捂住嘴巴，看见一个小男生探出头，那红鼻子的程度估计也是刚哭过。

　　“小孩，你在这干嘛？”

　　小孩没回答，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对她说：“都会过去的。”

　　对啊，小辰，都会过去的。

　　陈温何又回到了此时这间小屋子，能感觉到身处钻心的疼痛中。

　　她不做挣扎，继续顺着意识飘散。

　　她变成上帝视角，看到了何运辰每次在身后的注视，也看到了自己一次次回避那无可言说的感情。

　　她又变成饭桌边的乖巧女儿，看着爸爸妈妈拿着自己的奖状喜笑颜开，她开始不忍，想要睁开眼睛。

　　但睁开的瞬间，看到妈妈站在卧室门口，对自己说：“温温，周末刘衡约你出去，你答应了吧。”

　　“打什么官司！难道人家说的不对？你做的事让人误会，打一场官司就能堵住他们的嘴吗！”

　　“你天天跑出去见他，难道官司打到最后会赢得漂亮吗？”

　　“你以为我跟你爸不知道？这小地方随便谁都能看见你们俩！”

　　她看着站在窗边的自己一遍遍跟妈妈解释，甚至让电话里的曹律师说二审能赢的几率有多大。

　　但妈妈说：“温温，你这么执迷不悟，太让我们失望了。”

　　陈温何看到了那把刀如何落在自己手上，妈妈说完后就走了，今晚家里空荡荡，没有人会发现她，也就没有人会来阻止她。

　　她又闭上了眼，身体开始变冷，如置于雪地。

　　恍惚间她跑到了何运辰家，蹲在楼梯下等他回来，等他用手心捧住她，告诉她：“温温，不怕。”

　　意识又回到屋里，巨大的痛苦撕裂她的身体，是要结束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听到何运辰叫喊的声音，很远，她追着那声音而去，来到一个舞台下。

　　她站在台下闭上眼仔细地听，与第一次不同，她放任自己把那几句歌词记在心中。

　　“我，一直都想对你说”

　　“你给我想不到的快乐”

　　“像绿洲给了沙漠”

　　“说，你会永远陪着我”

　　“做我的根我翅膀”

　　“让我飞，也有回去的窝”

　　“我愿意，我也可以，付出一切也不会可惜”

　　“我们在一起，看时间流逝，要记得我们相爱的方式”

　　“就是爱你爱着你”

　　“有悲有喜有你”

　　“平淡也有了意义”

　　小辰，都会过去的。

第105章 抢救

　　今年暑假二中的贴吧非常热闹。

　　往年只有些卖二手书二手笔记，或者住校生的一些二手水壶的，中间时不时夹杂一个毕业生的深情告白，和一些仗着自己毕业抒发对某位老师的怨恨和偏见。

　　乔波在一个同是播音生的贴子下激情开麦，看对方过了十多分钟都没敢回他，满意的退出顺手拉了一下刷新，首页立刻新增了一条。

　　「我们高二有个班任好像自杀了」。

　　乔波瞪着那个标题反应了一会儿才点进去，楼主的描述很敷衍。

　　-我跟前段时间很出名的那位班任在一栋楼住着，今天我上学的时候门口围了好多警察，听说是在家里自杀了。

滤昼　　他不停地往下翻着。

　　-真的假的，大中午的别吓人啊……

　　-听你吹吧，今天跑操的时候哪个班任不在？不都在那站着吗。

　　-楼主说的该不会是已经辞职的那位吧……

　　-啊？c姓班任吗？

　　到这乔波已经不用再看下去了，贴子里的人说得是真是假容不得细想，他边往何运辰家跑边打电话，一连十几通都没人接。

　　家里没人，路上经过何运辰打工的咖啡店也没看到他在。

　　外面的气温很高，乔波口干舌燥，在人群中茫然地跑来跑去，他不知道陈温何家在哪里，也找不到何运辰，对了！去医院！可以去医院啊！

　　之前何运辰在网上看到有人说喜欢闻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说闻着就会安心。

　　他一直不理解是怎么个安心法，现在更是不理解，因为这个味道让他有点想吐。

　　忍了半天，何运辰推开面前的护士，踉跄着去抱地上的垃圾桶。

　　他胳膊上刚包扎一半，那道口子从手腕延伸到手肘上方，确实是个不小的工作量。

　　两个护士去搀他都没能扶起来，程路接完电话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何运辰跪坐在地上，膝盖上有一片不明液体的痕迹。

　　“怎么了这是？”

　　他把何运辰扶上床，用肩膀顶着才让他坐稳。

　　“吐了？”

　　护士端来一杯水。

　　“可能是中暑了，还没吃东西吧？”

　　程路换了个姿势环抱着，让何运辰能靠得舒服些。

　　外面还是一团乱，为了防止更乱，他们还没有让陈温何的爸爸知道，只有她妈妈在抢救室外晕过去一次又醒来，他让一个同事帮忙照看着才过来。

　　何运辰满脑袋汗，不想蹭到程路身上，只不过没劲抬头，嗓子因为刚吐过火辣辣的疼，他咳了一声，还行，不影响说话。

　　“怎么样？”

　　“还在抢救。”

　　说完后程路揉揉他的后脑勺，不忍心把后面的话说完，又怕他遗憾。

　　“医生说……她没有求生意识。”

　　正在包扎的护士看了何运辰一眼，本就惨白的脸色更加青灰，她手下的动作快了些，没有什么比见最后一面更紧迫。

　　包扎结束，程路把何运辰架在肩膀上扶出去，到了抢救室外那条长廊，何运辰不走了。

　　他正对着几米外那扇门，毫无表情，比任何时候都冷静。

第106章 凋零

　　乔波老远认出何运辰的背影，他进了医院后一路跟人打听才找到这，离何运辰越近他的心就越往下沉。

　　“辰哥。”

　　听到乔波叫他，何运辰没有任何意外的“嗯”了一下。

　　“不……过去吗？”

　　乔波小心的指着那头，观察着他的表情。

　　“不。”

　　陈温何妈妈还在门口坐着，何运辰不想因为自己又出现而刺激到她。

　　程路把他往前带了几步，那边有扶手可以靠着。

　　还没转身，抢救室的门开了又拍住，声音穿过长廊，让人心惊。

　　三个人竖起耳朵听动静，乔波背对着那边不敢回头，何运辰还保持着抓扶手的动作，手却没落在杆子上。

　　程路抬头的同时，那边的哭声碎人魄魂。

　　何运辰不合时宜的想到之前他从医院「出逃」时带着陈温何看的房顶上枯死的花，「凋零磨灭」这四个字早已大大方方写在他的人生里给过他预示。

　　只是当时并没有人当回事。

　　他抬头，看到窗外阳光灿烂，医院外的马路上卖气球和鲜花的小摊格外刺眼，他想避开这让人眩晕到想吐的明媚，身子一弯再弯，吐不出任何东西。

　　程路和乔波一左一右扶着，尽量让他倒下去的时候不会磕到脑袋。

　　何运辰能感觉到有人在搬动他的身体，只不过此时他正在仔细听那个由远及近的声音在说着什么。

　　“你做错过什么吗？”

　　何运辰不想回答，那声音继续问他。

　　“你做错过什么。”

　　他说不出话，突然看到了鼻青脸肿的自己和蹲在一旁的陈温何。

　　那声音自动替他回答，仿佛看得到他的内心。

　　“你那时不该这样。”

　　对。

　　“这才是她悲剧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