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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肩膀连声认错：“对不住，我失了手。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怕你服西药太多，对身体不好。你要是愿意，明日我找个好的中医大夫来给你看诊，咱们喝些中药调养，好不好？”

　　许丝柔没有回头，也不曾看他一眼，只是摇头拒绝道：“不用了，我不想见人。”

　　说罢，人已经躺了回去。

　　谭景昀看着她的背影——她故意把自己身上的被子拉得高高的，让被子包裹住自己的身体，恨不得一点缝隙都不要留，又像是刻意不愿让他看见她裸露的任何一寸肌肤似的，完全是一种抗拒的姿态。

　　他那只手便悬在她肩头上寸许，几番犹豫，还是没有落下去。

　　“你也许久没有见过朋友们了吧。”他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明天我让路时晴来看看你。”

　　有些话，她不愿意同他讲，也许见了旧友，还多少能说上两句。

　　许是听见路时晴的名字，许丝柔倒没有再拒绝。虽然依旧背对着他，但到底闷闷地说了声：“谭先生，谢谢。”

　　才不过几日之间，他们就生分至此。

　　谭景昀摇头，无奈苦笑：“丝丝，你我……”

　　“你还需要吗？”她截住了他的话，“如果没有，我想自己安静一会儿。”

　　窗外掠过一片黑影，像是一只乌鸦扑腾着翅膀飞了过去。

　　谭景昀的目光随着那黑影一划，终是将她压在身下的头发又理顺了些，哄道：“好，晚安，丝丝。”

　　自己则从她的床上起了身，穿上鞋走出了门。

第171章 替代

　　上午一直有课，赶到汇云路这边时，已经是午后了。

　　许丝柔正在看书，看见路时晴推门进来，先是愣了一秒，马上就放下书跑到她身边，给了她一个拥抱：“小晴，好久不见，你好吗？”

　　“嗯！”路时晴答应着，用力点点头，“你呢？”她把许丝柔的腰身一掐，“呀，你怎么痩那么多？”

　　许丝柔本就不是丰腴圆润的身材，如今更是几乎只剩了一把骨头了。

　　“没什么。”牵过路时晴的手，许丝柔引着她到旁边坐下来，主动换了个话题，“你们最近在学校里都忙些什么呢？”

　　“嗯……建州的分校刚刚成立不久，校长之前就把一些工作交给了天问，我和天问最近一直在忙新校区的宣传。哦，对了。”路时晴一双眼睛眨巴眨巴，里面亮晶晶的光闪闪烁烁，半是高兴，半是骄傲，“你还不知道吧，六月份天问就要毕业了，校长有意让他留下来在学校任教呢！”

　　“还有还有，妇女劳动中心那边，我又联系到一家工厂，是专做手表的，需要很多女工，之前互助会里的那些大姐马上就可以过去上班了！”

　　她竹筒倒豆子一般，恨不得把这些时日以来发生的一切都一股脑儿地告诉许丝柔，好同她一起分享这些成就和喜悦，谁知她越说，许丝柔的目光越是黯淡下来。

　　曾经这些事都是她和向天问一起去张罗的，曾几何时，她是在妇女劳动中心成立的典礼上讲过话的学生代表。

　　可如今……她把目光投向了站在身边的路时晴。这些事她都抛下了，现在顶替她去完成她的梦想的，是路时晴。

　　“丝、丝丝，你别误会，我说这些，不是为了炫耀给你听。而是我、我以为你听了会高兴呢。”路时晴脸上的笑容垮下来，歉疚地走上前，拉了拉她的衣角，“其实我就是给天问帮帮忙，主要的活儿都是他干的，我根本没什么功劳！”

　　看着路时晴局促不安的模样，许丝柔笑着摇了摇头：“小晴，没关系。我不是生气你对我炫耀什么，也并没有这种误会。我就是觉得……我离曾经自己的梦想，有点远了。”

　　“你的梦想？”路时晴不明白，“你有什么梦想啊？”

　　“我从前同谭景昀闹退婚，就是因为我想摆脱封建给我的束缚，享有属于自己的自由，更想有自由选择的权利。想拥有知识，再用自己的知识去帮助别人。可是你看我如今……”她环顾了一下四周。

　　四面都是白的墙，墙角里种着的植物因为没有阳光的滋养，叶尖都焦黄萎靡了。

　　和她一样。

　　许丝柔幽幽叹了一声：“我觉得自己好像又变成了从前的那个样子，不死不活，没滋没味地活一天算一天。”

　　说是从前，她如今的境况还不如从前，至少从前人人都知道，她是谭家名正言顺的少奶奶。

　　“你别这么说，至少谭先生对你很好啊。”

　　“好吗？”许丝柔低头摆弄着自己裙子上的褶皱，“他只是把我当作一个泄欲的工具罢了，其实并不在乎我的感受。”

　　“怎么会呢。”路时晴不知道还能怎么安慰她，只好一味地打着哈哈。

　　要不是许丝柔打断了她，她几乎都不知道这对话还能怎么继续下去。

　　可许丝柔的话一出口，倒把路时晴又惊得几乎吓了一跳。

　　“小晴，我想好了。我不要过这种日子，我要走。”她说。

第172章 没时间

　　“你……”路时晴正要惊叫，忽而想起什么似的，把嘴一捂，声音马上降下来，“你的意思是你要逃？”

　　“嗯。”许丝柔低低答了一声。

　　默默把“逃”这个字在心底里又重复了一遍，她就更加确认，她就是要逃。

　　“小晴，你愿意帮我吗？”

　　路时晴心里不是没有犹豫的。

　　一方面，她感念谭景昀对她和哥哥给予的帮助，把他看作是真正拯救了段家和自己亲人的恩人，不愿意背叛他；另一方面，许丝柔是她最好的朋友，眼看着朋友如今过得不快活，她又真心想拯救她。

　　进退两难之际，许丝柔微凉的指尖握住了她的手。

　　“小晴？”

　　路时晴一抬眼，眸子撞进了许丝柔那双黯淡无力的眼里——她分明清清楚楚记得，许丝柔有一双星星一样的眸子，每当学校或学生会组织什么活动时，她眼里的激情昂扬都像点燃了一团暖融融的火。

　　而今火都熄了，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焦灰。

　　“丝丝。”路时晴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我该怎么帮你，你说吧。”

　　“你把我的想法告诉向天问，他会帮忙想办法。”

　　*

　　虽然只有两个人吃饭，晚饭时丁姐还是张罗了五道菜。两荤三素，再搭一道汤，摆在桌上，算不上丰盛，但也热热闹闹，似模似样。

　　谭景昀刚拿起筷子，坐在对面的许丝柔就出了声：“昱之哥，小晴说最近学校里的功课很紧，我不想落下，能不能允许我隔天请她来家里帮我补一次课？”

　　谭景昀本就没有约束她的意思，听她肯主动邀请朋友来家里，难免喜上心间。

　　不过他一向淡然，面上倒也看不出什么，只是细细给她挑了一筷子鱼肉送到碗里，雪白的鱼肉蒸得鲜鲜嫩嫩，淋着点明油，看起来格外诱人。

　　“好，只要你开心。”

　　许丝柔的头埋得很低，几乎快要扎到了碗边上去，便没看见谭景昀默默移到她身上来的目光。

　　“我……”

　　“还有什么事？”

　　“过两天天气暖和了，我想和你出去玩几天，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谭景昀一愣。

　　自从路时晴时不时来陪伴她之后，她的情况是好转了不少。不止白天不再胡思乱想了，就连晚上的睡眠也明显平静不少。从前吃两片的药，如今只要吃一片，甚至偶尔还能停上一两次。

　　除了还是不愿意出门，几乎同从前没太大的分别。

　　现在她主动提出要出去游玩，谭景昀想，也许这就是她敞开心扉的另一个开始。

　　“怎么，你没时间吗？”许丝柔抬了头，看向他。

　　他的一缕目光仍落在她身上，但大约是在想着什么，眼神略微有些放空。他眼睛生得很好看，薄薄的双眼皮掩住一对光润四射如黑曜石一样的眼珠。

　　目光专注时，那眸子里就像藏着星河一样灿烂、精神，哪怕偶然走神，也只会显得目光温柔而已。

　　许丝柔触到他的目光，一时有些不甚自然地转过头去，她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是该为骗过了他而庆幸，还是该为欺骗了他而愧疚，只好扒拉了一下碗里的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