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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梧偷偷抬眸望去，见周王后为他理了一下衣袍。

小梧心想，他不愿女子触碰，且看他母亲碰他他会是什么反应。

他竟也坦然受了，并无异色，“理应为父亲母亲分忧。”

见周王后欣慰点头，继而目光转来，小梧忙垂下头去。

周王后问道，“你便是那魏俘？”

小梧微微抬头，“是。”

周王后的声音已有了几分清冷，“你身份卑贱，怎能穿与公子一样的衣袍？”

第61章拖去掖廷打死

小梧垂眸，她原便知道这衣袍穿进宫中十分不妥。但沈尧那样的人，还不是他说什么她便得听什么，即便心知不妥，亦只能不妥下去。

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周王后不命她起身，她只能伏在地上，一双膝头压迫得她胸口闷闷地喘不上气。

小梧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得越发地低声回道，“娘娘息怒，奴不知宫中规矩，也万万不敢僭越。”

周王后又问，“是你挟持的阿蘩？”

“......是。”

“你还在除夕行刺过远瞩？”

“......是。”

“你还假传军令，杀了孙辞，刺了裴孝廉。”

原来除夕宴饮时被她杀死的那将军叫孙辞，从前无人与她说过，她亦是头一回知道。

小梧屏气敛声，一旁宫人婢子亦是寒蝉仗马，悄无人声。

与方才那盗窃珍珠和胡乱说话的宫娥相比，她简直是罪恶滔天，小梧也自知罪无可恕，因而伏地，“......请娘娘责罚。”

不见沈尧说上一句话，自然，他不火上浇油便算他大发慈悲了。

方才竟还觉得他是指望，罢了，小梧对他也从来不抱什么指望。

便听周王后沉声朝左右命道，“拖去掖廷打死。”

那暗绯色的长袍愈发显得小梧面如纸白，但既已料想到自己必是这个结局，因而果真等到这一刻时，便也没有那么惶恐惊怯。

两个粗壮的宫人已上前来拽起了她的双臂便要往外拖去，她没有求饶。

沈尧只是眉头微蹙，他并没有开口说什么，那双凤眸连眨都不曾眨一下。

嗬，果真指望不了他。

小梧兀自起了身，抬头正视周王后，平和说道，“娘娘，请恩准小梧自行走去掖廷罢。”

仿佛正在说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

“哦？”周王后道，“你不怕死？”

小梧忍住心头苦涩，站得腰杆挺直，声音亦似敲冰戛玉，“魏人不丢魏国的脸。”

周王后点点，算是许了。

小梧伏地一拜，“拜谢娘娘。”

她稳稳地起了身，没有再看沈尧。

长长的花鸟纹红毯自主座案前直通殿门，小梧便踩着这长长的毯子转身往殿门走去。

她心中凄怆，朝着日光无声说道，“拜别舅舅，拜别大表哥。”

那两个宫人在一旁紧紧跟着，寸步不离。

旦听大殿内响起周王后的声音，“果真有几分胆色，亦有十分风骨。”

小梧一顿，回眸朝主案望去。

周王后一反方才的愠色，眉眼竟然柔和下来，“上前来，孤好好看看。”

小梧心中虽不解，但依言垂头行至周王后案前，复又跪下身来。

“抬起头来。”

小梧大胆抬眸，见周王后眉眼温蔼，那双与沈尧有几分相似的眸子端量了她好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

小梧不知她点头究竟是何意，又听她道，“你既穿了这身袍子，孤便不会杀你。”

小梧心里蓦地一松，知道自己不必再去掖廷受死了。

也是这时才恍然明白沈尧命她穿这件衣袍的缘故。

是这身与沈尧一样的袍子救了她。

留了一命，算是好事。

周王后慨叹不已，“你舅舅既是魏武王，那你至少也该是个郡主。可惜未曾受封，倒流落到燕国来了。”

小梧怃然，她若在魏国，即便不受封什么郡主，至少能回桃林为父亲母亲守陵。

那一方是世外桃源，她愿一人孤独终老。

而如今呢，被烙了印，拴了脚，囚在那人人艳羡的兰台里，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周王后又对沈尧道，“昨日魏使递了国书，说是魏武王要送公主给你父王，愿以两郡四县为嫁妆，与燕国结成姻亲之国，永世为好。远瞩，你意如何？”

小梧心中一动，魏国的公主只有沈淑人，难道舅舅竟要将沈淑人送来燕国为夫人吗？

沈淑人心气极高，又怎会甘心嫁为姬妾。

何况，燕庄王年迈多病。

沈尧笑道，“魏国早晚都是燕国的囊中之物，两郡四县也不过弹丸之地罢了。”

周王后含笑点头，“正是。”

“听说魏使今早已经进宫了。远瞩，你既代行国政，自由你来定夺。”

小梧眼角一跳，原来方才在甬道见到的果真是魏国使臣的车驾。

那人笑道，“燕国攻楚也需整顿兵马，便先假意应了亲事，拖住魏国，先拿到那两郡四县。”

“既是姻亲，便引魏国的兵去取楚国，若魏国不肯，我燕国大军他日伐魏，亦是朝发夕至。”

那人谈笑之间，便轻易定了魏国的前途。

小梧的心高高悬着。

她定要想办法去见魏使，她要告诉魏使，燕国公子使诈，她要告诉魏使，不要和亲，不要将魏国的公主葬送在这虎狼之地。

周王后笑道，“只是，魏使提出要换回小梧。”

蓦地听见自己的名讳，小梧登时回过神来，抬眸去看周王后。

周王后目光慈霭，“小梧，你可愿回去？”

小梧心头突突狂跳，忽然想起一个梦，梦里大表哥好似说正在想办法救她。

原来那个梦是真的，舅舅和大表哥没有忘记她。

迫不及待地要回一句“小梧愿回”，心中突然一凛，下意识地便朝沈尧看去，正见那人凌厉的眼锋朝她扫了过来。

小梧将要出口的话便生生地噎了回去。

她跪坐席上，心念急转。

听周王后又道，“如今魏使就在长乐宫，你去看看罢。”

沈尧起身应了，见小梧还跪在一旁，凝眉问道，“不走？”

小梧怔忪起身，下意识地跟在沈尧后头亦步亦趋地走着。

临出殿门前，暗暗回眸朝燕王后看去，那雍容华贵的妇人此时亦向她看来，眸光意味不明，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梧太想回魏国了。

也许这辈子便只有这一次机会。

她的步子缓了下来。

第62章“奴在想公子”

小梧要去求周王后，求她放自己回魏国。

她是王后，是公子的母亲，她说的话公子定然会听罢。

而身前那人亦是脚步一顿，青松般挺拔的脊背沐在万福宫的光线之中，一大片玄色的影子落了她一身。

他没有回头，但问，“在想什么？”

如一盆凉水当头浇来，小梧求周王后的心思就这样被生生地浇灭。

她的心思怎会瞒得住沈尧。

他满腹机谋，看人亦是洞隐烛微，直达心底。

上一回在茶室，他问，“沈晏初要以城换你，你可愿意？”

那时小梧摸不清他的路数，只因回了一句“小梧愿意，求公子成全”，他险些在她身上刺下“许”字。

后来也没能逃得过去，终究因了旁的原因左肩烙上了独属他的印记。

小梧想，总要护好自己，完完整整地回去。

她赶紧跟了上来，低低回道，“奴什么都没有想。”

出了大殿，已是巳时。

纵目望去，桂殿兰宫比屋连甍，亭台楼阁柱壁雕镂，高门大榭绮疏青琐，飞檐反宇之上奇珍异兽展翅欲飞。这大好的春色青天白日的，她心里却空空落落，如有所失。

方才周王后并没有提及到底许不许她去见魏使的事，但沈尧大抵是不会准的。

但若见了魏使，定要想尽办法转告沈尧的阴谋。

结亲是假。

要那两郡四县才是真，要魏军为其冲锋陷阵才是真。

小梧跟在他的身后一步步下了高阶，提起裙袍登上了王青盖车，车内短案上置着一架两层的竹镂雕漆金食盒。

待坐稳了，那人道，“吃罢。”

小梧打开食盒，内里放着的是与晨时他在偏殿所食一样的。

饼饵，米糕，还有烘肉脯，一盘切得薄薄的贝肉，一盘凉拌小菜。

甚至连漱口的浓茶都备好了。（《延寿书》有用浓茶漱口的记载，“凡饮食讫，辊以浓茶漱口，烦腻既去，而脾胃自和，凡肉之在齿，得茶漱涤，不觉脱去而不烦挑剔也。盖齿性便苦，缘此渐坚牢而齿蠢且自去矣。”）

揭开小盖，饼饵还冒着腾腾热气，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送到马车上来的，方才从殿里出来时，心事重重的竟不曾留意。

方才还腹诽他，没想到他竟肯想着她，想的也很周到。

小梧偷偷抬眉去瞧沈尧，他鹤骨松姿地端坐一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

她暗暗想道，他好似也并没有那么坏罢。

还行。

那人薄唇轻启，“吃饱带你去见魏使。”

小梧心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