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那是自然。”

于是三人身披月色来到城北季府。

首辅乃是权臣，可府邸并不大。梅雨时分浸坏的白墙，也不见修缮，任由青黑霉迹渗下。

如此清廉，兴许是位好官。

在书房等了约莫一刻钟，年轻首辅虚披外袍赶了过来。应是睡梦中遭人叫醒，眼尾泛红，活像一只无害的小兔。

然一眼，贺咏希便看出他，应当说是她，这位季首辅乃是女子。

贺咏希略感意外：“你们建荣朝，女子也能做官？”

若仔细听，她语中赞扬之意远远高于讶异。

不料首辅脸色大变，一扫先前的脆弱模样，转身抽出紫檀博古架上的软剑，欲杀贺咏希灭口。

傅司白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移至贺咏希身前，将人牢牢护在身后。他胸口亮起奇异蓝光，轻易将剑身吞噬至无物。

此刻妖力占了上风，他周身倾泻出肃杀之气，漆黑的瞳中泛起光点，微微倒吊，恍似迎战状态的凶兽。

贺咏希因在身后，不知傅司白的变化，只极快地扯了扯他袖口，低声道：“他们皆是凡人，不可杀。”

昭王虽为武将，终究是凡人。他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住，紧接着便反应过来，却已被傅司白一行的神秘力量所化解。

而季显因着颇得圣宠，诸多重要场合俱少不了她，是以旁观过多次大国师所谓的仙法。慢慢从惊奇不已到习以为常，此刻也勉强能维持住面上淡定。

四人短暂地沉默了片刻。

昭王侧过身，安抚地拍拍季显，转头同贺咏希道：“难怪那日姑娘能轻易伤了刘统领，叫一个八尺壮汉卧床躺了半月有余。”

提及他人糗事，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暂被搁下。

季显似是也认得刘统领，一时没绷住，背过身笑得前仰后合。

贺咏希：“……”

她下手有那么重吗？兴许是刘统领身子骨太弱吧。

因着心虚，她故意躲开傅司白询问的眼神，拉着季显说话。

“我二人乃是修士，下山历练时途径仙京。你放心，我们只在意城中异象，不会干涉凡人生死，亦不会将你的事情透露出去。”

力量悬殊，也由不得季显不信。她很快权衡利弊，面上堆起和煦的笑：“我该如何帮你们？”

与聪明人相交果真是爽快。

贺咏希取出琉璃瓶，其中黑气已经完全吞噬妖气，正在瓶中跳窜撞击。

“仙京城中有人用黑气操纵小妖行恶，所求为财。我们循着它去了玄武门，因着天道限制，不好硬闯，不知首辅大人可否将宫中情形告知一二？”

季显沉吟片刻，道：“圣上龙体康健，又有大国师护着，想来无恙。我乃外臣，对后宫并不知情，剩下的便是两位皇子与内侍。”

身为臣子，不便议论皇家，是以季显顿了顿，面露犹疑。

昭王接话道：“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成日只会贪睡，不像能与虎谋皮之辈。”

斜斜倚在墙边的傅司白忽地出声：“那大国师呢？”

*

“大人，贵客到了。”

季显应声开门，见贺咏希身着一袭桂子绿刻丝秋衫，脖间镶了圈上乘貂毛，白绒绒一团，衬得小脸愈发玲珑可爱。

贺咏希极快入戏，柔柔道：“见过表兄。”

季显面色一红，僵硬地“嗯”了声，有些不知如何接话。倒是一旁的昭王见她难得露出此种表情，笑意渐浓，目光竟是一瞬都不曾移开。

今夜设有宫宴，明为赏月，实则是替皇子相看适婚贵女，是以广邀臣子携女眷入宫。

几人商议一番，决意让贺咏希扮作季显表妹。待入了宫，以贺咏希傅司白二人的能力，自能想法子探查。

其实梳妆那会儿，贺咏希也提议傅司白扮作女子。他又不受龙气影响，施个障眼法即是，不料他死活不同意，仿佛受了天大的屈辱。

直至坐上摇摇晃晃的马车，贺咏希仍是心道可惜。

季显对她有些好奇，眼神几度瞥了过来，又很快垂眸掩饰过去。贺咏希忍俊不禁：“你想问什么？”

“你当真把刘统领打得卧床不起？”

“......”贺咏希点点头，“他是个没脸没皮的登徒子，我便用树籽伤了他的膝窝。你不知道，他当时“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要多虔诚有多虔诚。”

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地交换一个眼神。

季显恍惚地想，自己有多少年不曾摘下面具，与旁人这般毫无芥蒂的闲谈？

却听贺咏希问：“难不成他也轻薄过你？”

“他不好男风。”季显摇头，“我家道中落，上京赶考时就带了一位丫鬟。彼时姓刘的正在城门口巡逻，见我的丫鬟容貌姣好，便拦住调笑了一番。可惜我不会武，只能生生忍了下去。”

“你现在已是万人之上，他见了还不得点头哈腰，可见会文也是顶了不起。”

三言两语，竟让季显埋在心底的自责消散不少。

谈笑间，马车到了宫门口。

季显率先利落地跳下马车，贺咏希则被婢女搀着踩上马扎，而后才缓步下来。

赴宴之人众多，首辅大人又不曾婚娶，不少同僚携爱女前来攀谈。

贺咏希全程低垂着头，错步跟在“表兄”身后，听季显准确叫出每一位官员的名字，还接下各式各样的话茬。

这左右逢源，果真也不如想象中容易。

因是雅宴，筵席安排在亭中，女子坐左列，男子则坐右列，中间隔着层可有可无的纱帘，平添了几分朦胧美。

贺咏希与季显分开，由婢女领去入座。

她将玉符佩戴在腰侧，方便傅司白放出神识探查四周。

天子被拥簇着上了座，皇后坐于下首，并未邀其他妃嫔。

贺咏希离得远，恰好方便她打量。

只见天子生了张宽厚方脸，两颊生肉，乃大善之相。许是保养得当，面色红润，只眼尾生了几道细纹。

看来，黑气并未近天子的身。

酒过三巡，众人移步至园中赏月。四下摆满了菊花，其中点缀着几盏宫灯，在夜间颇为别致。

贺咏希闪身消失在廊下，朝东向的开元塔赶去。

天子重国师，为其破例，在皇宫之中开辟一处荷塘。荷塘足足有三亩大，开元塔便坐落于塘心，统共三层，以真金塑顶，赠予国师为宅。

她老远见到金光闪耀，身形一移，径直飞上塔尖。

傅司白现出身形，笃定道：“此处便是黑气来源。”

方才他将皇宫各处搜查了一番，非但没有异象，反而殿中摆设十分讲究布局，有益无害。

然而，任何人都有私欲，即便是心系苍生的修士，道与苍生便是他的欲。

大国师的私欲，是什么呢？

若没有撞见画皮妖，也要误信诸如“一心为民”一类的鬼话。照傅司白看，他应是有其他目的。

是一国之君、荣华富贵皆不能满足的目的。

仙京城（六）

昭王用计支开大国师，人一时半刻回不来。傅司白道：“你搜第一层，其余我来。”

贺咏希比了个手势：“万事小心。”

昨夜她突发奇想，傅司白倘若果真不是玉灵，而是寄居在玉符中养魂，那岂不是也能进入旁的灵物？

于是她忍痛割下一块蓬莱金犀蜕的皮，雕刻了缩小版的傅司白。果不其然，他能将神识放入其中，离开“主人”自由行走。

每回效力虽只能维持半个时辰，但胜在灵活。

于是二人分头行动，贺咏希撕开窗柩上的符纸，脚尖略一施力，轻盈地跳入屋中。

只见墙边立满了松木书橱，各类典籍琳琅满目，乍一看好似误入了藏书阁。她随手抽出一本，居然是法阵讲解，署名却被有心人抹去，上头还印了一枚小小的花状禁印。

这印记她认得，出自南国往北的问心宗，表明此为禁书。

禁书又分三种，一是邪修所著，二是内容有异，三是无从考究。

虽不知这本缘何被禁，却能看出大国师常常翻阅，有几页微微打了卷儿，底下更是作了详细批注。

只是这些文字贺咏希读不懂，便又翻找了几本使用人族文字的书，无一例外，俱是法阵相关。

“这么好学？”她陡生疑虑。

贺咏希放下书，将四方桌案里里外外摸了一通，还真让她找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