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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要怎么开口，才能邀请她再来呢？

　　这还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在和女孩子打交道这件事上费这么多脑细胞。

　　高建岭决定再发一条短消息，不绕弯子，不扯虚的，诚恳的，真挚的——

　　其实我想说的是，有时间的话你可以来四教这边看望这些流浪猫。忘记带猫粮也没关系，我可以借给你。

　　发件人：高建岭

06. 仰望月亮

　　土星绕太阳公转一圈相当于地球的 29.5 年，这意味着，每个人在他 29 岁那一年，土星会重回到他出生那年的位置，简称“土归”。

　　王小端坐在李静办公室，对方滔滔不绝，时而刻薄无情时而苦口婆心，听到她近乎走神，脑子里满是大学同学兼闺蜜空老师与她说过的话。空老师自大学起就是占星爱好者，后来又自学了紫薇八字，不过没什么用，没有一次算得准的。每次空老师神神叨叨地与她大谈命盘流年一类名词，她都左耳进右耳出。

　　但这会，她不由自主想起去年生日，空老师再三提醒她的土归年注意事项。

　　土星回归，业力清算，逃避的终将面对，模糊的终将清晰。

　　李静本来说累了，她见王小端人坐在这里，魂儿却好像去了九霄云外，气又不打一出来。

　　“你究竟明不明白你那番自以为是的话有可能给公司带来多大损失？封总是你我得罪得起的吗？公司曾经有过辉煌，制造过行业爆款，现在一样要仰新媒体鼻息，掌管数据和流量的是人家，人家叫你做什么你照做就是了！你以为就你懂戏，别人都不懂嘛，自作什么聪明！”

　　“封总他……“王小端努力收回飘走的思绪，直面李静的问责不休，”不至于为了我这么一个小虾米停掉一个项目。”

　　李静冷哼，“你知道他们同时开发的同类剧有多少个吗？还有每天源源不断送上门求合作的。他是不至于为你生气上火，但他一个看不顺眼，想停哪个项目就停哪个，反正后面排队的有的是。”

　　王小端顿了顿说：“静姐，其实你比我更懂，像这样的网剧，剧本质量如何从来没人在乎，决定它能否开机上线的不是剧本，而是宣传价值，是分账模式和盈利空间。我们这些人，说是做内容的，又说内容为王、一剧之本在于剧本，其实从来没什么话语权，更没有决定权。”

　　这些话直戳李静痛处，不是因为她和王小端一样为编剧不值、为行业乱象无语，而是她恨自己在公司空有头衔，却不能插手制作，没有筹码去谈合作，除了管骂这帮编剧，从无实质意义上的话语权。

　　“王小端，做好自己的事，别操你不该操的心。”

　　“好的。”

　　李静见王小端毫不挣扎，对她俨然不再抱有希望。苦也诉了，气也撒了，再说下去不过是各说各话，于事无补。

　　“从今天起，这个项目你就不要参与了。封总那边要是不追究，你避一阵子嫌再回来，要是真因为这个影响了后续进度，也怪不得公司割爱。

　　“王小端，虽然我经常骂你，但你还是有些优点的，出去做个独立编剧，也许也能成。可我还是想说，做什么都没那么容易，你可能觉得给公司写甜宠剧委屈自己了，但没了公司这棵大树你出去单打独斗试试，没准儿你会觉得，还是编无脑甜宠的日子，最开心。”

　　王小端猛得站起来，把李静吓了一跳，其实她就是坐久了、腿有点麻。

　　“谢谢静姐指点。不过我很确定，我不想再写这种脑残剧本了。我可能不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不比其他人更有才华，但我不想糊弄观众。”

　　“对了。”王小端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不要再纵容谢超扒别人的小说抄桥段了，不是每次都有机会私下和解的，小心翻车。”

　　王小端离开公司时刚好看到高建岭的短信。搁在今天以前，被一个仅见过一面的男生邀约撸猫，怎么也会浮想联翩，但此刻的她，刚经历完一场大型社死，大脑一团毛线，简单两行字来回看了好几遍，心中一汪湖水毫无波动。

　　她在回家的地铁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坐过站了。

　　王小端没有选择倒回去，而是直接出站，这一站离她家其实不太远，她想走一走。两侧灯红酒绿闪亮不辍，所有的人步履不停，包括她自己。她想，人是不能没有方向的，即使心中没有也要作出有的模样，才会安心。

　　走着走着，她又路过偷得浮生半日闲去玩密室逃脱的那条街，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街上喧闹自不必说，春夜的风拂过脸颊，沁凉而温柔，使人清明。

　　王小端忽觉心底动了一下，好像一片叶子飘落心湖。

　　她临时决定调个方向，朝通往校园的那道小门走去。

　　王小端看了眼时间，快 9 点了，别说猫儿们的晚餐了，夜宵都该吃完了吧。

　　循着路灯指引，她总算找到四教喂猫点、胖橘求她赏饭的空碗前，紧接着，眼前如同油画般的景象将她整个人定住——

　　黑寂中，灯光下，一人一猫对坐台阶上，人是长身玉立白衣黑裤，猫是娇憨富态橘中透白。

　　王小端拿出手机，准备记录下这令她艺术 DNA 动了的感人一幕，胖橘扭头看见她，喵了一声，跑了。

　　他喵的是真能拆台啊，王小端怨念。

　　高建岭也站起来，他没想到王小端会来，他还在等她回消息呢。

　　“你怎么在？”

　　“你怎么来了？”

　　不约而同，明知故问。

　　“我来喂喂猫。”

　　“我来看看猫。”

　　路灯下的油画构图已更改：黑寂中，灯光下，一男一女并排坐在台阶上，男是长身玉立白衣黑裤，女是粉面嫣然黄衫蓝裙。

　　没人提短信的事，仿佛他们此刻在这儿，纯是默契使然心有灵犀。

　　“我今天闹了个大乌龙。”王小端率先说，“后来又逞强嘴硬，把好好的工作弄没了。现在的感受是，后悔，非常后悔。”

　　“你……”高建岭拖长语调，王小端以为他在斟酌该用什么话安慰自己，怎想他说的是，“已经工作了？”

　　“我看起来像学生吗？”王小端不假思索问，转而笑了，“当你夸我吧。咦，上次见你好像也是这身衣服？”

　　“这是我的工作服。”

　　“所以你也已经工作了？”

　　高建岭点头，“工作上的事，尽力了就好，别的强求不了。”

　　王小端也跟着点头，“这句话不仅适用于工作，还适用于学习、竞赛、爱情、友情……甚至是亲情。可是，人越是尽力，越容易不甘心，在面对失去的时候，就会越难受。”

　　高建岭当然想过，他曾经努力生活了二十几年，一夕之间，所有努力好像几十年前重金买下的黑白电视机，曾经有多值钱如今就有多无用。

　　“那你现在不甘心吗？”他问。

　　“没到不甘心的程度，但是有些舍不得，工作、生活……”王小端想到了老田，“说结束就结束了。未来不管再遇到谁，不论是好的工作还是合适的人，是否都会是这样？”

　　“会。”高建岭答得肯定。

　　王小端哭笑不得，“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我以为我们在探讨一条普遍规律。”

　　“说到普遍规律。”王小端抬头望天，不知道是阴天的缘故还是路灯太亮，她找不到天上的星星，“你听说过人在土星回归那一年可能会历经许多磨难和考验吗？”

　　“没有。我只知道土星是一颗行动缓慢的星。”

　　“我最好的朋友空老师，哦，空老师是昵称，她的大名叫许空蒙，她很信这个。我俩同岁，她的生日比我早几个月，她在土归到来时经历了她活到现在人生的最大挑战，她勇敢面对了。我一直在想等待我的最大挑战是什么，听说不是所有人都会经历这一遭。不知道我最近遇到的这些算吗？不算吗？”

　　高建岭本来想说些什么，但他侧头